对联例话（40）对联中的虚字与联绵
朱英贵
（本文刊载于《晚霞》杂志2020年第5期）
对联创作中的虚字手法与联绵手法，都是讲究虚实相生的制联方法，用这两种方法创作的对联可以分别称为“虚字对”和“联绵对”。
一、对联中的“虚字对”
所谓虚字就是在汉语中意义虚泛的字眼，对联创作中十分重视虚字的对仗，常在对联中见到的虚字有：而、何、乎、乃、其、且、然、若、所、为、焉、也、以、矣、于、之、则、者、与（欤）等连词、介词、助词、语气词，以及大量的副词和少量的叹词。因为相对来说语言中的虚字还是比较少，所以应对起来有一定难度，于是讲究虚字也便成了高超的修辞技巧。
虚字对是指上下联之间在相同位置上以虚字对虚字的对联，如果只有一联含有虚字另一联没有虚字，则不能视为虚字对，例如：
之乎者也矣焉哉，字字安排得下；
柴米油盐酱醋茶，行行劳累不来。
这副对联尽管平仄对仗工整且颇有风趣，然而却以实字对虚字，还算不上真正的虚字对。虚字对往往独具匠心，使得联句增色，情趣斐然。虚字这种修辞技巧在虚字对中大致有如下几种表现方式：
1、联末虚字对
将几个虚字集中用于联末，使得对联收尾出彩，妙趣横生。例如：
（1）旧时酒楼联：
入座三杯醉者也，
出门一拱歪之乎。
此联妙在将人们最熟知的代表性虚字“之乎者也”分别用于上下联末，将宾客酒后的醉态描绘得生动形象、淋漓尽致。
（2）苏轼题广州真武庙联：
逞披发仗剑威风，仙佛焉耳矣；
有降龙伏虎手段，龟蛇云乎哉。
真武是道教中人物，传说他披发、黑衣、仗剑、蹈龟蛇，苏轼此联赞其雄武威猛。传神之处则在于上下联末各用了连续的三个虚字“焉耳矣”和“云乎哉”既强化了赞赏语气，又渲染了情感色彩。
2、穿插虚字对
将不同的虚字分散用于联语各处跟实词相穿插，使得对联时而实时而虚，起伏迭宕。例如：
（1）眼镜店对联：
如用之皆自明也，
苟合矣不亦善乎。
这副对联除了上联的“用”、“明”和下联的“合”、“善”四个字为实词之外，其余的均可视为虚字，其幽默风趣地劝人来店配副合适的眼镜之意，全借助穿插运用的虚字来展现。
（2）借《醉翁亭记》旨意作联：
翁之乐者山林也，
客亦知夫水月乎？
此联不仅把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主题突出出来了，还将实词虚词相间穿插，既对仗工整，又妙趣横生。
（3）挽秋瑾烈士联：
悲哉秋之为气也，
惨乎瑾其可怀矣！
此联作者不仅将烈士的姓名嵌入上下联内，还在第二、四、七字的位置各巧妙地穿插了三个虚字，一唱三叹，一方面使联语充满悲怆凄凉的气氛，一方面抒发了壮烈可怀的哀思。
以上三例都是七言三虚的虚实穿插联语，那么，可否一副对联全部使用虚词呢？一般来说是很难做到的。因为脱离了实词，虚字很难单独表意。但不排除也有例外，例如：
（4）秀才感慨遭遇联：
盖亦未尝不可，
总之莫奈其何。
传说有一位秀才赴京赶考，途中遇盗贼，钱财被抢，身无分文，更无栖身之处。幸遇好心人帮助，暂得栖身之所。于是便自撰此联。其与众不同的是，它多由虚字组成，看上去几乎没有表示实在意义的字眼，然上下联的意思却把秀才的书生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3、复辞虚字对
将虚字以复辞的手法用于上下联的相同位置，可称之为复辞虚字对。诸如：
（1）清以自修诚以自勉，敬而不怠满而不盈。
（2）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勤则不匮敏则有功。
（3）虚能引和静能生悟，仰以察古俯以观今。
以上三联中的“以”、“而”、“则”、“能”等虚字都是以复辞（前后重复）的形式出现的。再看这样一副对联：
（4）王湘绮讽刺袁世凯联：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副对联嵌入“民国总统”四字，并在联尾点出“不是东西”，其上联的“犹”、“也”和下联的“而”、“之”各两个复辞虚字是点睛之笔，其讽刺意味尽在其间。
4、虚实相生
有些场合，在对联中某个词语表面上看是虚字对，而实际上它却能够表达实在的意义，这种情形可谓虚实相生的虚字对。例如：
据传宋人洪平斋每作一联，都喜欢在末尾用“而已”二字，在批评当朝宰相时其中也用了这个“而已”，因此十年不得升迁，于是便自撰了这样一联：
未得之乎一字力，
只因而已十年间。
上联借“之乎”两个虚字来代指自己的学问，下联用“而已”两个虚字来喻指自己不得升迁的原由，虚字在这里既被赋予了实实在在的内容涵义，又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与风趣。
另传当代有一副规劝人们注意道德修养的对联，运用虚字也很讲究，其联语是：
办事必求其所以，
居心不可有然而。
上联赋予虚词“所以”以实实在在的表示原因究竟的含义，劝人办事要认真，必须问个究竟，有负责到底的精神；下联也赋予虚词“然而”以实实在在的表示异端想法的含义，告诫人们心地应纯真耿直，不可三心二意或者居心叵测。这种虚实相生的劝世良言，读来令人感到意味深长。
二、对联中的“联绵对”
在汉语中，有一种词叫联绵词，它是由两个音节联缀成义而不能分割的词，组成联绵词的两个字，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不能拆开来解释。它们或有双声（声母相同）的特点，如踌躇、仿佛等；或有迭韵（相互押韵）的关系，如徘徊、窈窕等；或虽非双声叠韵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蜈蚣、胭脂、琥珀等。
在一副对联上下联相同的位置使用联绵词来应对则称之为“联绵对”，联绵对如果仅就单个字来说，也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字眼，只不过当两个互相搭配的字结合之后，便成了有实在意义的实词了。
在联绵对中，联绵词必须对应联绵词，不能与其它词相对，正如《笠翁对韵》所谓“珊瑚对玛瑙，琥珀对玻璃”是也。严式对仗甚至进一步主张在联绵词中要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现略举古今联绵对若干副，以见一斑：
（1）福州春意亭联：
莺啼燕语芳菲节，
蝶影蜂声浪漫诗。
此联语中的“浪漫”对“芳菲”为联绵对。
（2）杭州梅竹亭联：
雪里梅花红烂漫，
霜间竹叶碧玲珑。
此联语中的“玲珑”对“烂漫”为联绵对。
（3）《笠翁对韵》十一尤：
空中事业麒麟阁，
地下文章鹦鹉洲。
此联语中的“鹦鹉”对“麒麟”为联绵对。
（4）《楹联丛话全编·楹联丛话》联：
川原缭绕浮云外，
台榭参差积翠间。
此联语中的“参差”对“缭绕”为联绵对。
（5）《楹联丛话全编·楹联续话》联：
金瓶芍药三千朵，
玉轴琵琶四百弦。
此联语中的“琵琶”对“芍药”为联绵对。
（6）《楹联丛话全编·楹联续话》联：
烟树远浮春缥缈，
风船解与月徘徊。
此联语中的“徘徊”对“缥缈”为联绵对。
（7）《楹联丛话全编·楹联四话》联：
剑客酒客慷慨至，
梨花梅花参差开。
此联语中的“参差”对“慷慨”为联绵对。
(8)《楹联丛话全编·巧对录》联：
笙歌缥缈虚空里，
台榭参差烟雾中。
此联语中的“参差”对“缥缈”为联绵对。
(9)《声律启蒙·上卷二冬》联：
秦岭云横迢递八千远路，
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此联语中的“嵯峨”对“迢递”为联绵对。
(10)《初学晬盘》联：
翠袖拂花丛，几片晴霞侵薜荔；
红妆游月下，一泓秋水浸芙蓉。
此联语中的“芙蓉”对“薜荔”为联绵对。
(11)《对联话》卷九联：
壮志效鹏抟，万里扶摇今铩羽；
共灵随鹤化，九天苍莽与招魂。
此联语中的“苍莽”对“扶摇”为联绵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