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王军红 :空房子
空房子
文丨王军红
我是在土窑里出生的。母亲说,那一年秋天下了整整四十天连阴雨。她的心攥成个蛋蛋生怕把窑下蹋了。她一辈子都羡慕川道里那些住大瓦房的人家。
后来唐山那边传来地震的消息,全村人都转移到生产队的大场上。抗震棚一家挨着一家。队长爷回忆说,那场面就象十八年馑时西安城墙下流民的窝棚。
我的幼年是在阿婆盘着腿的火炕上滚过来的。炕头上楔着一根木橛是用来栓娃的。火炕连着灶台,中间只隔一尺高的砖台。一不小心小孩就穿进三尺大的铁锅。在我老家几乎每一家的陈设都是这样。母亲还说,姐弟四个只有我和二姐“享受”过拴娃的待遇。或许是我俩太“匪”的缘故吧,一根细长的包袱带就锁住了我们人生两岁前的时光,那个弥漫着烟火气的土窑在阿婆不知所云的自语里永远抽抽着呛人的柴烟,隔开了门外的四季和日月,我就是爬在五道卯的窗台上,才第一次看见外面蓝色的天空……
后来我长出了会走路的腿,火炕便再也不能“囚禁”我的青春。门楼内的院子自然成了我驰骋的疆场,阿婆曾拿着火棍满院追打把平地挖出弹球坑的我。害得她的“三寸金莲”栽倒在我的“陷阱”里。那一次我被家里所有人教训了一遍,以至我暗暗告诫自己要快点长大,大人们是从来都不会挨训的,我要做个父亲一样的大男人。
院子里有三棵树,一棵是石榴树,另外两棵是它的孩子。
石榴树开出火红花簇的时侯,麦子就上了大场。我每天站在树下注视着日渐膨大的花房,期盼秋天的到来。阿婆却用剪刀把它镶入窗花,在她的世界里,石榴果永远咧着嘴笑嘻嘻地默记着土窑里透进的每一缕阳光。
门楼外的粪堆上有一株杏树。牛马们将最后一点儿价值也贡献给原始部落中的人们。粪水滋养着贫瘠的土地更是肥沃了杏树的根系。树皮早已在初夏被一群野孩子的衣裳磨得溜光。树上的杏子面甜面甜地,也曾是我在伙伴间引以为傲的资本。只有和我要好的孩童才能有资格上树采果,还要答应从自家里偷出过年时接下的点心给我吃。
门楼的另一边是一棵老到连我老爷都不知道岁数的大皂角树。它低垂的胡子上常年挑着皂角豆。新生的,陈年的“咔咔”地在风中拍手。几搂粗的主干顶天立地,脚下还暴跳出不安份的虬根。盛夏里总是有同村的婶子端一盆脏衣服,手牵一个光身子的同样脏地跟老虎一样的小子从树上揪下几串皂角去村头的涝池里洗刷。渐渐地便形成惯例,母亲老是嘟哝:“秋里卖了皂角给娃攒学费哩!”父亲是个犟脾气:“䏻卖多少钱乡里乡党的,说的啥话!”村里人没事便在皂角树下闲扯,连过路的都说这是一棵风脉神树,这树下的人家一定要出人才。
父亲的确是村里的能人。他精心打造的门楼一度是村里的标志性建筑。许多外村的泥瓦匠都跑来取经。父亲总会吩咐母亲“晌午做饭多添一碗水”那些人学了手艺又混下了饭,一抹嘴就走了,最后都成了父亲行业里的对手,再也不会登门造访。
直到我上了学,懵懂地认了些字才终于看清了门楼牌匾上那些老早就看着我长大而我却不认识它们的一行汉字: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毛泽东
伟人的语录几乎就是整个曾经的时代,我记得我最早的课外书就是一摞红色封皮的《毛泽东选集》。
后来我时常后悔生不逢时。要是早生几年或许就能亲眼见证那个时代,也或许还能见到毛主席(毛主席,周总理,朱德总司令均在我出生那一年逝世)等到我渐渐懂事农村己经包产到户光景一天天好起来,娃儿们都吃得上麦面馍馍了。我们总是斜挎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啃着馍“呼哧呼哧”地唱着“中国中国鲜红的太阳永不落”,翻沟架岭地去中心教学点上课,每一天都从大皂角树下出发,每一个傍晚又隐身在一片星星点点如豆的灯火里。
我终究是这农家小院里最不安份的一个。今天拿父亲的木匠锯子锯铁条,明天上茅房撕掉姐姐的作业本。不定啥时候伙同别人去偷同村二伯的西瓜。挨打是免不了的,庆幸的是每一次阿婆总会从不知名的地方摸索出一把花生,一个裂开嘴的石榴或者一个皱巴巴地苹果来安慰她的幼孙。她也总是指拔姐姐们学本事(做饭,洗衣,纳鞋底)还说女子有本事嫁到婆家不吃亏。娃子们(男孩子)泥片子一个用泔水都能养大。其实她心里最疼我……
亲人们终究被岁月一个一个带走了。直到后来我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起了母亲曾羡慕过的房子。我曾一个人仰卧在平房顶上辨识那些逝者幻化的星辰。空荡荡的夜,空荡荡的世界。只有流水般的人间在铁打的山河上消磨,而我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每年深秋我都会选择一个心仪的日子走进梦里依旧的窑院。收拾那一片金黄的蓑草,摸一摸老树的鞋覆,嗅一嗅久违的泥土。坐在门礅石上静静地吸一支烟。
我在不惑之年在县城置了房子。我双脚悬空地住在离地十几米高的楼阁上,接不住一丁点儿地气。搬家的时候我把爷爷阿婆与父母的神位也请进新居。每天看着他们,也让他们坐镇这个没有乡亲无依无靠的城市。某一天,一觉醒来膝下儿女成双,才发觉我真的成了大人。耳边无人唠叨心里却少了几分踏实,父母在梦里收割着麦子,阿婆盘腿纺线,崖畔上紫藤花开出了夏天。那一棵老树还依旧撑着伞庇护着窑院里的陈年。
在一个没有房子的破落的家园外,我不忍扫去每一片和我一起长大的叶子。它们幸运地守在原地,静待春来秋去寒暑易节醉卧在一片霞光里。也只有在此时此地,我心中空悬的房子才填满了烟火和熟悉的空气。我闭上眼深深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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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 马晓毅
作者简介王军红:1976年生,西安市蓝田县洩湖人。宁夏北方文学研究所创作员,蓝田县作协会员。屡发表诗歌散文于省内外刊物。闲徜徉书海,执笔画心。渴望写出最本真的乡愁,最美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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