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首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荣燕玲作品
奶奶的节日
荣燕玲(河南)
不久前,央视《远方的家》节目组在山东某县探访百岁老人。年轻活泼的女主持人偎依在107岁的寿星老奶奶身边,老人先是把一块儿小饼干送到主持人嘴里,又亲昵地拿起主持人的手,轻柔地抚摸手心、手背,捋捋手指,最后把这只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女孩子感情丰富,瞬间泪奔。哽咽着说,就像在自己家里见到了自己的亲奶奶。
由此,我也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奶奶。
我的父亲是独生子,并无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就把他们多余的爱全部奉献给了我们兄弟姐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与别人家的孩子相比,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
当年,爷爷是生产队的饲养员,父亲是大队干部,母亲是大队代销店的售货员,奶奶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早起晚睡,不知疲倦,套磨,蒸馍,擀面条,洗衣裳,拆洗被褥,喂鸡喂鸭……每天起得最早的是她,睡得最晚的还是她。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大姐在离家十几里外的一所高中就读。每个周一,奶奶总是鸡叫头遍就摸索着起了床,烧水做饭,准备停当,才叫醒大姐起来洗脸吃饭。而后,又扭着一双小脚把她护送到五里外的同学家。彼时,天才麻麻亮。看着她们结伴上路,奶奶才放心地扭头赶回家,去准备一大家人的早饭。
我清楚地记得,因为我们,奶奶落了个病根,一旦受了惊吓,就得赶紧往厕所跑。小时候,不管我们谁有个头疼脑热,奶奶就吓得不轻。她一边跑厕所,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央告我的父亲,赶快把我们送到医院去。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爷爷奶奶就整夜整夜不睡觉,把我放在他们的膝头,摇着,晃着。我家有一个小钢精锅,红漆把儿,碗口大小,类似于现在的小奶锅。奶奶总是先支起一块儿青砖,然后一只手握着锅把儿搁在砖棱上,另一只手点燃麻杆或豆杆,烟熏火燎地给我做一碗“病号饭”:下一小碗儿葱花面条,或者是疙瘩汤打鸡蛋。直到今天,我对疙瘩汤打鸡蛋仍然情有独钟,因为,那是奶奶的味道,永远也忘不了。
1989年夏天,我生了一场大病,先后在县里的两家医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奶奶担心我的安危,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有一天,因为要找我的父亲结合工作,乡政府的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停在了我家门前。奶奶当时正在村西头的菜园里薅草,一直提心吊胆的她误以为是一辆救护车把生命垂危的我送回来了,赶紧㧟起篮子流着泪赶回了家。时过境迁,我曾一次又一次地想象那天的情景:我的奶奶穿着一件灰色大襟布衫,㧟着大半篮子青草,一绺白发飘在耳边,眼里噙着泪,拐着一双小脚,跌跌撞撞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园梗上……
等我们渐渐长大,奶奶也老了。
晚年的奶奶,,变得慈祥,不爱生气,跟谁都不再斤斤计较。她腰弯背驼,行动不便,不要说干活,就连走路都要借助拐杖了。她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大门口,面朝东方,望眼欲穿盼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的日子,就是奶奶的节日。
一旦知道了我们即将回家的消息,奶奶准会早早起床,洗脸梳头,换上干净衣裳,吃过早饭就坐到大门口,逢人便讲,她的孙男娣女们要回来看她了。她不时向东张望着,盼望我们的身影早点儿出现。看见我们,奶奶眼含热泪,紧紧拉住我们的手,问长问短,久久不愿松开。我们给她洗头,洗脚,剪指甲,涮洗衣裳,晾晒被褥,坐在身边陪她说话,把带回来的“吃物”一一递到她手里。奶奶也会轻轻地抚摸我们的手、胳膊、腿,泪汪汪的眼里满是爱意。
日落西山,我们该走了。奶奶再次眼含热泪,拉住我们的手,问我们下一次的归期,嘱咐我们下次回家别再花钱买东西,能看见我们,她就心满意足了。我们就哄她说,下个星期就回来了。
走到村东头,回首望去,落日的余晖里,腰弯背驼的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立在路边,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我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风吹乱了她鬂边的白发,掀起了她大襟布衫的衣角,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像一尊塑像,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作者简介】荣燕玲,女,50岁,公务员,主要写作亲情、怀旧方面的散文,作品散见于《天中晚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