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太仓图书馆前的一个场景（下）

梁东方

转眼到了中午，于是饥肠辘辘也更兴致勃勃地下楼到图书馆外面的这排木头桌椅处来进餐。对于午餐的期待与刚才在图书馆里阅读的一样让人兴奋，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换到一个户外有自然气息的氛围里去。

舒展着筋骨往外走，已经非常期待即将开始的这顿饭。自带饭的习惯和做法，不仅经济，而且健康，但其关键点却是不可带多，不能太充分，带到刚刚不够是最好的。每一粒米和每一片菜叶，都因为所在不多，而被充分地认识到其存在的确切与真切。从而都被善待，也就同时善待了我们自己的胃口和我们生命中的时光。

带得少，就可以吃得慢，吃得仔细，从而也吃得香，吃得珍惜。还能更长时间地陷于对这一顿饭的回味，更可以减肥，并且省得有“饭后困”。从环保的角度说，自带饭不产生垃圾，外卖则必然有垃圾。不过年轻人自带饭的很少，他们多是叫外卖。

这不，三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地拎着刚刚送到的外卖走过来吃饭了，其中一个还背着大大的吉他。她们坐到了最远的一排桌椅那里，一边吃就已经一边弹唱了起来。

轻轻的和弦，轻柔的歌声，在中午的时候也依然清凉的和风里吹送开去，让所有从图书馆里出来吃饭的人，都从饭盒上，从书本上、从手机上、从自己已经习惯了的因为长时间的阅读而呈现的平和的沉默中，进入到了一种轻松的愉悦里。

大家明显含着笑意的目光瞄向这几个女孩，马上又装作如无其事地重新低头吃饭或者低头看手机看书做笔记，但是每一个人的嘴角上都洋溢着一种明显的轻轻上扬的意味。

人间的趣味在书本里，更在生活中，在属于自己生命的这些光阴里。能在属于自己的光阴里阅读和思考固然是一种得其所哉的幸运，如果还能在自己的生命时间里与这样美好的适宜相遭逢，那就更是求之不得的足可珍惜。

在阵阵凉爽的风中，随风飘来的弹唱之声，声声入耳，让人犹如在欧洲宽松自由的街道上一般的惊喜和沉醉。她们弹唱的只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曲，甚至在弹唱的当下我就已经忘记了它确切的是哪一首歌；而且弹唱本身也并非很连贯，中间夹杂这重复和跳跃，还夹杂着几个人说说笑笑的短暂中断。不过，是什么歌一点不重要，连贯与否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和悦的美好情境中的弹唱本身。

这是个提供了这样的浪漫可能的环境，无论是硬件建筑还是大气环境以及包括树荫下的木桌木椅等装备在内的总体建筑状态与植被状态，甚至是气候，都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这样的浪漫的可能。

在我们的生活里，尤其是在北方的生活里，这样轻松柔和予人以充分的个人自由空间的城市状态，从来都很罕见。大家习惯了在匆匆的路程上，在默默的呆板中，在没有停留没有表达甚至没有表情的陌生中的隔膜与隔绝。太仓图书馆前的就餐处的这一阵柔和的歌声，是时代缝隙里漏下来的一处灿烂的光辉，它一下就能融化所有的禁绝和孤立，让人心重回润泽光滑、温暖明亮。

我无限留恋在太仓图书馆前的这一段美好时光，尽管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结束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也许更短、更长，但于我，却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