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德：【觅踪秦岭大熊猫】
文/白忠德 图/来自于网络
觅踪秦岭大熊猫
◎白忠德
【作者简介】：白忠德，陕西佛坪人，西安财经学院副教授，陕西省作协、西安市文联签约作家，陕西省散文学会青年文学委员会秘书长，西安碑林区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瑞典、美国、加拿大等国家和地区30多家报刊，出版散文集《摘朵迎春花送你》、《回望农民》、《佛坪等你来》、《我的秦岭邻居》、《斯世佛坪》；散文入选初中语文辅导教材、中考模拟试卷等多种选本，获冰心散文奖、呀诺达生态文学奖提名奖、陕西省作协年度文学奖、陕西省社科界优秀科普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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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清早起来，一轮红日透过树梢洒进院子。匆匆吃过早饭，一人带上两个馒头和一包榨菜，出保护站北门，朝火地坝进发找熊猫。
秦岭三官庙一带山地相对高差不大，河谷、低坡参差相接，小溪、小河傍依河谷、峡谷而行。小溪潺潺，叮咚作响，间或传来画眉、鸦雀、勺鸡、角雉的鸣叫，似乎近在咫尺，却难见其芳踪。不久，一只啄木鸟的“笃笃笃”声划破山林的宁静，声音醇厚短促。它将爪子紧紧地抓住树干，用尾巴支撑着身体，那像凿子一样坚硬有力的嘴，在树干上“笃、笃、笃”地敲着。树干发出空洞的声音，确认里面有虫子，就用直而有力的嘴不住地啄，把树干啄出一个酒杯粗的洞，将那细长带有沾液的舌头伸进去，叼出害虫吃掉。
栎树、山柳、山杨、漆树、油松、铁杉，向远方的大山排去，直至山脊，郁郁葱葱地封闭了天空。林间巴山木竹顽强地挺起头来，尽情展现它的浓密与碧绿，个个酒杯粗细，见缝插针，丛丛簇簇，挺拔俊俏，茂密葱郁。林下幽径蜿蜒，绿树如盖，路两侧草木葱茏，路面落叶铺垫，空气洁净清新。
“这条路上‘花熊’特别多。我十几岁时从这里走，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看见好几只。你们看，那个崖洞——”他指着路边山崖下一个黑乎乎的洞穴说，“那洞里住过熊猫。”我们问现在里面有没有，他回答熊猫深秋产仔时才住在洞里。
三官庙是熊猫分布的核心区，平时就有二三十只在这一带活动。每年冬天高山落雪、开春竹笋萌发，熊猫就到低山区找竹笋或嫩竹吃，人们很容易见到。
有一年冬天，高寒山区落了厚厚的雪，吃食少了，一只饿慌了的熊猫，夜里转悠到向导家里来了。雪下得很大，他们正在烤火，突然听见拍打木门的声音，时大时小，时停时响，很是沉闷。他们以为是狼，操起扁担、锄头，准备撵跑它。
他趴在门框边仔细倾听，好像不是狼，狼的声音他太熟悉了。大约过了半小时，外边没了声息。又等了一袋烟工夫，还是没有动静。忍不住好奇，想出去看个究竟。媳妇、孩子攥紧锄头，立在两边，他右手抡着扁担，左手抽开门栓。门开了，屋里的光亮窜出来，划破了黑漆漆的夜空。那道两米见方的菱形光柱里，矗立着一个黑糊糊的大家伙，就在门口，距他不到半米。它身上的腥味直冲进他的鼻子，差点吓晕了。那怪物特别肥憨，见人亦不害怕，大摇大摆地钻进屋来，坐在火堆旁。他们这才看清楚原来是熊猫，天太冷，它想进来取暖。
他们赶紧拿出苹果、蔬菜招待这位“贵客”。它立刻尝出这东西好吃，高兴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边吃边得意地哼哼着，竟把一大堆蔬菜和十几斤苹果吃个一干二净。完了，舔舔嘴角，用脚掌骚骚腮帮，在地上打了个滚，伸伸懒腰，伸出前掌，又想索要。他递给它一支香烟，它以为像苹果一样好吃，放进嘴里大嚼起来。上当了，苦涩得直摇头，发了脾气，吼了一声，吓得他们倒退了几步。没有更多的举动，躺在温暖的炉火旁，酣睡到天亮，这才摇摇摆摆地返回竹林……
“不是说熊猫专吃竹子吗？”我问道。
“熊猫是挑食得很，可也吃肉呢。”向导说，熊猫在竹林里生活，竹鼠也在竹林里过活，按说它们是近邻，理应和睦相处才是，可熊猫对竹鼠非但不友好，还当作打牙祭的美餐哩。
脚步放轻，耳朵竖起。每走过一片竹林，每遇到一坨动物粪便，每听到一些响动，我们都会停下脚步仔细聆听。或是兔子、松鼠从身边溜走，或是雉鸡从头顶飞过，我们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后来穿行在郁郁葱葱的箭竹林，抬头一瞬间，看到一只成年苏门羚，相距十几米，似乎在发呆，只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我们。我们也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它。这种友好与惊奇，就在彼此间静静地传递。对视够了，我们绕出竹林，缓缓离去。
中午的时候，来到李家沟。熊猫活动的踪迹多了起来：不少竹林被啃吃得枝叶狼藉，密密的草丛有宽大的掌印；路边不时躺着一团团纺锤状粪便，有的被雨水打散，有的仍然新鲜完好，像是刚刚留下的。粪便呈淡绿色，形似纺锤，拳头大小，直径四五厘米。我捡起黏乎乎的一坨凑到鼻子跟前，深吸一口气，一股竹子的清香进入肺腑，夹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我很是奇怪：“怎么一点也不臭？”向导解开了谜团：“熊猫一辈子在为嘴巴忙活，竹子营养价值很低，它们的个头又那么大，只有多吃才能维持身体需要。它们的肠子短，竹子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很短，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已排出来。没有经过发酵的竹子，自然带着原始的清香味。向导捡起一坨，粪便没有粘力，轻轻一捏就散了。他说，这只熊猫感染了蛔虫，专家们往往根据粪便颜色、残留竹节的长短来判断熊猫的年龄和健康状况。
我们激动起来，步伐开始放慢，睁大双眼探寻目所能及的竹林。向导说熊猫吃竹笋后，粪便呈淡黄绿色，松软易碎、易变色，食竹茎后粪便呈淡绿色，食叶和枝的粪便为绿色，清晰可辨，不易变色。他指着一坨两头尖、中间圆的暗绿色粪便说：“有只成年熊猫在我们上方活动。”我们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回答：“这坨粪便还冒着热气，说明是刚刚拉下的。粪便里面精细竹末多，证明它的咀嚼能力很好，可以推断出正值壮年。新鲜的粪便形状往往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一头较圆较钝，另一头较长较尖，较尖那头的指向就是熊猫前行的方向……”
向导说，他曾陪一个英国人来看熊猫，那个英国摄影师守候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一只，拿起摄像机一阵狂拍，见熊猫不动弹一副温柔模样，摄影师逗趣地把录音话筒递过去。熊猫一点不恼，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把夺过来，咬了一口，把话筒啃出几个大窟窿。这才明白话筒不是什么美味，熊猫很生气，使劲把话筒扔出去。话筒掉下悬崖，报废了。向导“嘿嘿嘿”地笑了，我们也开心地笑了。
向导突然停下来，向身后做出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爬上路边山坡。不大一会，他跳下坡来，轻声说：“竹林里边有熊猫——”听到这话，我们激动无比，撒开步子，恨不得冲上去一睹“芳容”。向导赶紧摆手制止：“等一会儿，它们离我们还有一里地，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哩……”
这时，竹林里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如同狗叫般的“嗷嗷”声，向导侧耳倾听，小声说：“是两只公熊猫在示威，警告对方回避让路呢。”向导说，眼下这个季节，正是熊猫发情期，遇到不下雨的阴天，熊猫就开始四处走动，忙着找对象谈恋爱。它们俩是为求偶较劲，接下来就该一展身手，滚在一起打架了。“别看熊猫平时活动非常警觉。打起架来，什么也不顾了，人就是到了跟前也不停手。”听了这句话，我们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它们快点打起来。
盼着看它们如何争风吃醋，一个驴友突然失去重心，“扑通”一下摔倒，滑下山坡。这声音惊动了怒目相对的熊猫，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偌大的竹林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我们顾不得多想，撒腿就朝声响处跑去，熊猫们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被折断的竹子杂乱地躺倒一地，没断的也歪七扭八的。
我们很是失望，却被几声尖利清脆的“嘎叽、嘎叽”声吸引。几只毛色艳丽的金鸡在林间空地上跑前跑后，忙着追逐异性。它们展开五彩斑斓的羽毛抖动炫耀，像极一团团跳动的火焰。金鸡是秦岭里的鸟中“凤凰”，英俊华丽，惹人爱怜。没有打搅它们，我们绕道而行。
第二天继续寻觅，在竹林中穿行，不时得弯下腰，有的地方要爬过去，还要防着竹茬扎手，背包老是被树枝挂住。竹林密不透风，汗水从额头淌下来，内衣裤子都湿透了。
日挂中天，我们来到一片桦木与栎树混生的树林，听到枯枝的断裂声，寻声望去，一只母熊猫和一只幼仔正在一棵树上。熊猫妈妈似睡非睡，斜倚着树干闭目养神，而这只约8个月大的幼仔一刻也不安宁，爬上翻下，一会儿沿树干练习走平衡木，一会儿骑着树杈晒太阳。离地面有20多米，我们的心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摔下来。后来就不担心了——别看它举手投足似乎很笨拙，可它走得稳稳当当，还不断地做些惊险动作，渴望得到妈妈的夸奖。
我们都没出声，自以为隐蔽得好，哪知早已被熊猫妈妈敏锐地觉察出来，呲着牙齿示威，迅速带着孩子爬到枯树最顶端。过了好一会，头朝上溜下树来，一转身迅速钻进竹林。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望我们，引诱我们去追。我们识破了它的企图，就蹲在原地，盯着树上那只幼仔。幼仔还趴在树杈上一动不动，像是在装死呢。
前方不远处，熊猫妈妈把竹子整得“哗啦、哗啦”响，还发出“嗯嗯”的叫声——熊猫妈妈在呼唤儿子呢。小家伙立即睁开惺忪睡眼，屁股朝下，顺着树干，“哧溜溜”滑到地上，钻进石崖上一个石洞。熊猫妈妈跑过来，将石洞里的孩子喊出来，母子俩很快消失在竹林……
我们来到一个叫蒸笼场的地方休息，向导说他们在这里发现过一只受伤熊猫，至今生死不明。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有一年冬天他们在蒸笼场看见一只精神萎靡的熊猫，背部和左胸部沾满大片血迹，趴在50米远的一棵野樱桃杈上似睡非睡。保护区派人携带抢救器具和铁笼，赶到现场。那棵樱桃树杈有碗口粗，斜伸向湍急的河流，距水面20多米，水中及河滩乱石嶙峋。担心熊猫被麻醉后掉下来危及生命，他们决定放弃在树上实施麻醉。它不吃也不喝，一直待在树上，这可难住了他们。
黑夜来临，山里寒风刺骨，他们耐心地观察它的举动，准备伺机实施麻醉。夜里2点多，它却迅速溜下树来，钻进茂密的木竹林。他们顶着寒冷的天气，分组拉网式排查，仔细搜寻每一个石缝、石坎、沟壑、竹林、草丛，再也不见其踪影……
我们听了很沉重，暗暗祈祷它能躲过劫运，健康无忧。
宗 旨：营造一片文学爱好者的乐土，共创文学梦想的家园。
三秦团队：文学顾问：白忠德 罗旭初
主 编：鱼儿姐姐 编辑：守望
签约作家：程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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