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松明火,点亮我们的生活》童火明

 

伏羲氏钻木取火,把点点星火变成了熊熊大火,炙烤着各种食物,原始的人类开始享受食物的香味与美味,火改变了原来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烽火戏诸侯","大漠孤烟直",慢慢的人类发现,狼粪适用于燃烧后传递军情;松枝易燃烧,便于就地取材,所以适用于照明。苏轼在海南儋州时,就曾写《夜烧松明火》:岁暮风雨交,客舍凄薄寒。夜烧松明火,照室红龙鸾。快焰初煌煌,碧烟稍团团。幽人忽富贵,繐帐芬椒兰。"苏轼冬夜,回到房间,点燃松明火,风雨交加之夜,煌煌团团的夜火,不由得想起友人。空气中仿佛飘散着椒兰的气息,浸透在蚊帐中。松明火让诗人的视觉嗅觉都美好起来,就连梦境也生动起来,创造出一幅美妙的意境。
  虽说火药是我们的四大发明之一,但是旧中国我们国家里连一盒火柴也造不出,人们使用的都是洋火;晚上照明用的都是洋油。这种落后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记得小时候,我们乡下人基本用不起那洋油,用的都是自己从深山老林里砍回的松枝,再把它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来照明。"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现代人大概只知道松树的坚强,可能大部分不知道它的照明用途,不知道它曾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形影不离。那刚劈开的松枝,颜色有点像瘦猪肉的颜色,深红深紅的,一小块,一小块的,仿佛刚切下的瘦猪肉,只是少了鲜猪肉的水分,多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脂味道,它仿佛在告诉我们这是松枝,是用来照明用的。
  小时候,每当夜幕降临,空中还迷迷濛濛,夜色还未全部笼罩夜空的时候,奶奶便会划一根洋火。洋火与火柴摩擦,嗤的一声,星星之火便点燃松明子。刚点燃时须火把头向下,还需将手成凹状,护火苗,待火烧旺后,才可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中间有凹槽的砖石上。火光一簇簇,一团团的,仅能照亮灶前的那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则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若你背光前行,则仿佛在暗中前行,跟没点火一样。
  松明火虽然不亮,但至少可以照亮灶周围的一片天地,在扑嗤扑嗤的松明火照亮下,烧水,炒菜,煮猪食等。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小孩则忙着往灶里添柴,也要及时的在往灶台上的砖石里添松明枝,保持火的旺盛。等到大人手提着一桶热水提到卫生间(那时候的卫生间只有一个用杂木挖的或用杉木做的一个冼澡盆,一个尿桶),但家家户户都会放一块凹砖石,我们叫它火磴石,夜间用来照亮洗澡的。
  待家人差不多洗完了,晚饭也好了。于是灶上的松明火便端往桌上,用来照明吃饭。有时砖头被火烧久了,摸上去滚烫滚烫的,是不能用手去碰的。因此很多人家桌上也会准备一块火磴石,用来烧松明火。有了火,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上,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贫穷的生活也氤氲着温馨的气息。有人开玩笑說,有了松明火,至少饭不会吃到鼻子里去吧。吃完晚饭,母亲还要举着松明火喂猪,关鸡等,只见母亲右手提着猪食,左手把松明火举得高高的,火把越高照得愈远,从远处看,火把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
  小时候,我们最喜欢举着松明叉泥鳅。端午节过后的初夏,那时大冬田里的禾苗刚插下去不久,新修的田埂也己经硬了,那是叉泥鳅黄鳝的最好时节。要叉泥鳅黄鳝,首先要准备好松枝,家里大人砍的松枝是用来照明用的,我们不能挪用。我们早早的上山砍回松枝,再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竹背篓里。再准备好火舀子,泥鳅叉,鱼篓等。待到夜色降临,我和哥便去映山下叉泥鳅了。哥左手拿着火舀,右手握着泥鳅叉;我背着装满松枝的背篓,胸前绑着鱼篓,踩着山路出发了。
  夏夜的天空繁星闪烁,远处的山岭黛黑色的轮廓朦朦胧胧。坑垅田里,有田鸡在呱呱呱的叫着,配合着蝉鸣蛙鼓,让人更觉得山野的悠静与神秘。
  我们点着松明火,走在田埂上,低头仔细搜寻泥鳅和黄鳝的踪迹,夏夜,天气炎热,泥鳅和黄鳝都会从洞里钻出来,在水中静静的透气,乘凉,亨受这寂静的夜色,仿佛睡熟了的孩童,一动不动的。松明火一照,泥鳅那淡黑的身体非常醒目,如果是黄鳝,颜色又深,身体又硕长,更容易被发现。发现一只,便快速的叉下去,一只又一只,夹在叉子中间,待到有六七只,或者叉到黄鳝时,哥哥便会将泥鳅叉送到我面前,我便迅速的将叉放在鱼篓口上,用手往下一撸,泥鳅和黄鳝都装进篓子里了。我也乘此机会,往舀子里加上几根松枝,保持火的旺势。有时哥觉得田埂上叉得不过瘾,便会一个人下田,举着火舀,握着泥稣叉,独自去叉了。不久,便提着一串的泥鳅回来了,松明火也稀稀疏疏的了。我便赶紧撸泥鳅,添松明火。我们从这一坑垅叉到另一坑垅,竹背篓的松枝越来越少,鱼篓越来越重。当蛙鸣鼓噪都差不多停歇了,东边的启明星不见踪迹了,我们带着满满的收获,轻松愉快的哼着小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虽然沒有黄昏佩朵夕阳在胸上的景致,少了牧归的老牛,但有满天的星斗,一火舀的松明火,还有双脚与路上沙土摩擦的"沙沙"声,和着不知名的虫叫声,加上满满的收获感,我觉得比叶佳修的"乡间小调"还浪漫和优美。
  回家后,将鱼篓的泥鳅倒在脚盆里,倒上水,一大摊的,有的还活蹦乱踏的。大人们忙着洗尽,归类,去肉脏;我们忙着吃饭,只有火舀子插在地里或架在凳子上,松明火照耀着四周,照得我心里亮堂堂的,满满的成就感,仿佛看到桌上煎炸煮的泥鳅黄鳝,闻到那略带些泥土气息的泥鳅黃鳝的香味。
  冬天到了,田里地里的庄稼都收获回家了。娶亲的,女儿出嫁的,起新房的,人们大都选择秋冬季节。
  在闽西客家,女儿出阁原先是晚上请客的。那时没有电灯,只有男方来迎亲的人,提着一盏轿灯,里面点的是煤油与猪头等物品庄严的放在神龛上。其余的照明都用松枝,松枝也是男方用箩筐挑来的。大灯的两边,过道的两旁,大门口,都会有一个火舀子挂在那里,点上松明火,便于人们吃东道,也便于人们出菜,回菜,以及人们出入行走。只见熊熊的松明火燃烧着,火光穿透寂静的夜空,与喧哗的声音,和着不时的鞭炮声,将寂静的乡村渲染得喜庆又祥和。
  大厅里,人头攒动,新郎官穿着崭新的的衣服,戴着崭新的帽子,帽子上还谮上了红花。大家陪着新郎官,尽情的享用着美味佳肴,也品尝着一年的劳动成果。热情的主人会端出自酿的米酒。"莫笑农家腊酒浑",酒的颜色虽不怎么好看,但味道醇香,回味绵长,甘甜。不少人喝得醺醺的,他们的脸在松明火的映衬下,更显得通红。一个个吃得酒足饭饱后,住得近的,举着松明火把,在主人热情的挽留声中一步三回头的告辞,直到声影与火把愈来愈小,愈来愈小,被夜色吞噬后,主人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家里。
  女孩出门的时间是由男方选定的,人们大都会请风水先生拣个吉时出门。女方家在女儿出门前,还要请至亲的人游厨。游厨时,人不多,三四桌也有,五六桌也有。煮上几个精致的菜品,由女方至亲的亲戚陪着娶亲的人慢慢的吃喝,等待女孩洗漱,然后在闺房里梳妆打扮。这时,女方父母亲一般是不陪客人的,也沒什么心情陪,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十多二十年的女儿,转瞬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所以愈临近吉时,心里愈伤感,还得强颜欢笑,那滋味,怎一个愁字了得?吉时一到,父亲或母亲就会将打扮一新的女儿背到客厅,放她在米筛上,把她交给迎亲的人。女儿要离开生她养她的亲人,难免伤心,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哭泣着。人少了,松明火也显得昏暗,大家的情绪都被她的哭声点燃,一如松明火,无力而昏暗。
  最喜庆的可能要数盖新房了。新房土墙垒好了,木工活也差不多做完了,就等着上梁。上梁是一件很严肃事情。一般都会拣个黄道吉日,差不多倾全家之力,举行隆重的仪式,庆祝华堂的落成,比现在商品房的"封顶"还要隆重,他们杀猪,宰鸡,还要打糍粑。
  杀猪一般都在黎明前,天将亮还未亮之时。冬天的夜晚,夜雾弥漫,雄鸡还在憋着气,一遍遍的发着黎明的通知。丝丝寒风吹得松明火扑闪扑闪的,吹到人身上不由得打寒噤。但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劳力,正热火朝天地把猪从猪圈赶到新房的正厅,妇女则高举着松明火,走在前头,说是赶,其实猪沒那么听话,被缚了一只脚的猪,被人半拖半拽地拖到正厅,大家齐心协力地把猪抬到案板上,屠夫手拿尖刀,对准猪的命门,一刀捅下去,真如朱元璋写的"双手撑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动作娴熟。只见鲜红的猪血喷涌而出,很多喷洒在散在地上的玉扣纸上。这时候,松明火是不能放在火磴石上,人们举着火把,松明火鲜红,猪血也鲜红鲜红,把一个大厅照耀得吉祥而喜庆。
  打糍粑时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一个妇女手举松明火照明。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或举着木杵,轮番的敲打着,或以木杵为坐椅,奋力的挤压着。只见火光闪闪,木杵翻飞,又听砰砰的撞击声,雄壮有力。在冬季的黎明,应和着雄鸡的和鸣,奏响冬日的欢歌。
  至于杀鸡,鸡必须选雄鸡。"雄鸡一唱天下白",雄鸡才有血性,鸡血跟猪血一起洒在纸上,涂在门上,也洒在房梁上,挂上画好的符章,仿佛就能驱邪避灾,护佑主人。
  我也仿佛看到,毛委员带领红军从井冈山,到赣南闽西,白天领导人民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夜晚,条件好时,用煤油灯;条件不好时,用松枝点燃照明,挑灯熬夜,亲自撰写一篇篇革命的纲领性文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时有感而发,写些抒情言志的诗词,表达伟人的豪迈情怀。一九三O年元旦的夜晚,忙碌了一天的主席,在松明火的照耀下,信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产自宁化的玉扣纸,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如梦令·元旦》: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词风豪迈,表达了他坚定的革命信念,更展现如画的革命前景。
  从南湖船上的星星之火,再到长征途中的熊熊火把,共产党人把革命的的火种点燃到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形成了燎原之势。直至一九四九年一轮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在世界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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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童火明,石牛老童,大学中文毕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少年文艺》,《三明日报》,《少年文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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