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吴菊英：《还想和你去看海》
【总第031205期】
还想和你去看海
作者：吴菊英
那一年，我在一座临海的城市里做文职。
当工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便在附近的村图书馆里借些喜欢的书，来打发闲暇无聊的时光。
傍晚不加班的时候，辉来找我去附近的山上看海，这是我们每天晚饭后的约定。借着傍晚纳凉，看海，放松工作了一天的紧张神经。其实，海边并不远，去那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海边人声嘈杂，人来人往，太过喧闹了，喜欢安静的我们便登上一座人流稀少的小山去看海。
这座山，既不高也不远，说山，其实也是一座荔枝林，是因为山上被当地人开发种上了荔枝来增加创收，还承包给了当地的居民。眼看已经到了荔枝成熟的季节，果园的主人为了防止令人垂涎的荔枝被来往山上的人摘去，在路的两旁严严实实地围上了一道铁丝网，所以上山的人也只有过过眼瘾的份了。踩着通往山顶凉亭的石级山路上去时，天虽然还微微亮着，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山上迎面下来，游人越来越少，小路也更加幽静。红彤彤的夕阳落在了山的那头，天色黯淡下来，鲜红的荔枝也隐在了枝叶中间，整个荔枝林渐渐地模糊成了一片黛黑色的树影。走在这条寂静的石级路上，沐浴着暑气褪后的些许轻风，像孩童娇小的嘴唇轻柔的触上了脸颊，所有的烦恼顿时都抛向了九霄云外。
辉是地道的南方姑娘，却有着北方姑娘一样的白皙皮肤。那时，她只有二十一二岁，一个既淳朴又单纯的女孩。在公司里负责文件的发放等日常工作，平日里爱说爱笑，勤快又谦虚，部门的同事都很喜欢和她说话。我们经常会有工作上的联络，相处得也非常融洽，便时常在餐厅里一起吃饭，下班后一起遛弯，她既善良又善解人意。最打动我的还有她能够把诗人李白的《将进酒》只字不落的背诵下来，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直喜欢李白的诗句，充满着浪漫主义的，藐视权贵的豪迈气概。她的朗诵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激情喷薄欲出。在浮躁湿热，工厂林立的南方小城，辉就像一股清新的风从我的面前拂过。。对于喜爱文学的我来说，如此的她不能不令我刮目相看。她说，她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常常陶醉在古典诗词的字里行间，这些是她在下班的空闲时间学习并且背下来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表面大大咧咧，实则不乏细腻与秀气的女孩。
一路说说笑笑，不多会儿就到了山顶，这座山虽不高，但也可以鸟瞰到小城的大致风貌。山上是郁郁葱葱的荔枝林，北面是各色厂房和建筑林立的楼区，从东西北三面把小山围了起来，南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傍晚的海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喧哗，像一个安祥的老者在等待着疲倦的游子。深蓝色的天空又仿佛一块纯色的幕布笼住了那一片的天空，看不出一丝的瑕疵，夕阳落在海平线上，照得海面上波光粼粼的。远远的可以看得到一两艘轮船悠闲地行驶在海的尽头，眼前的这一切，就像一幅壮美而宁静的油画。
很多个日子，我们都是在这样的傍晚，相约着去看海上日落的美景，沐浴着山上习习的微风，一直坐到很晚。记得那一天，辉没有像平时那样神采飞扬，一路上话很少，到了山上，便默不作声的凝视着不远处的大海，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间多了些许的凝重。半晌，她才用看似轻松的声调说:“英姐，明天去邮局吗？”不大的声音在空旷的凉亭里听起来有些空灵。我知道，又到了她给家里寄钱的时候了。
“好，明天周日休息，我也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对于辉，除了我，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心事。相对于同龄人，她的担子重得多，她的老家在湖南农村，家中有父亲和一个在本省上大学的哥哥。而她只读了初中。按理说，对于学习不错的她来说，初中毕业后可以继续读高中的，可是她说，家里的开销全靠父亲的几亩薄田，即使她不读书，父亲每个月仍然会为了凑齐哥哥的生活费发愁。倔强的她索性辍了学，她说，她愿意出去打工，和爸爸一起寄钱给哥哥读书，这样可以给哥哥更多的希望和信心，让他顺利的完成学业，也为爸爸减轻了担子。于是，她坚定地跟着老乡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几经辗转，来到这个公司做了一名部门文员。每个月挣得的八九百元工资，给哥哥寄去一些生活费，再寄一部分回家，除去吃的，用的，剩下的都尽量攒了起来。
我了解她，在与她一起工作的几年时间里，为了寄钱攒钱，她没有舍得给自己买过一套时尚的衣服，没有去理发店里做过一次头发，始终一个马尾辫，两套衣服，一双发旧的皮鞋就走过了四季。对于一个如此青春年华的女孩，别人逛街，花钱，买漂亮服装，无忧无虑的谈恋爱，而她给自己赋予了更多的责任，对于收入并不高的辉，表面开朗洒脱的背后其实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时光飞逝，岁月久远，现在，我们早已分开了很多年，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座城市?善良的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是否因为当初的资助而使现在的生活有了改善。常听人说:“愿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那么，真的希望辉在后来的日子里，得到了生活的温柔回馈。
每当荔枝上架的季节，想起一望无际的大海，暮色下她若有所思的身影便不自觉的从我的脑海中掠过。辉，今生我们是否还有缘再相见，如果有，还想和你去看海。
吴菊英，生于1972年，黑龙江省名山农场人，萝北县诗词协会会员，爱好广泛，尤爱文学，工作之余喜欢读书，学习，偶尔写些小文章，有散文和诗词作品发表在杂志，文学网站及微信公众平台。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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