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放与不放
有两个和尚赶路过河,看到河边有一位女子想过河又不敢下水,大和尚就抱起女子趟过河,然后将女子放下。两位和尚又赶了十几里路,小和尚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师兄:“出家人戒女色,可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抱女子过河呢?”大和尚听后淡淡地说:“我已经将女子放下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这若是在法庭上,必定是一句引得满堂彩的反驳。
诱惑在大和尚怀里,波浪却在小和尚心里翻滚。女色未染了大和尚的清净,却搅混了了小和尚的修为。
在工作中,我经常会提到一个词:慈悲。对任何人,都要尽量地慈悲。他们因为恐慌,因为无助,因为忧虑,所以来到我面前,而我,是唯一能让他们得到答案的人,他们希望能信赖我,依靠我——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要把生死攸关慎重地托付交给一个陌生人,他们是多么无奈。
但是,我不是圣人,我要养家糊口,所以,我从不要求自己舍己为人,不必散尽家财去周济,我说,我要尽量善良地对待面前的人,尽量不做坏事。我不必每天每时都做好事,但是至少,不要去做坏事,不要伤害别人。
因为慈悲,所以宽怀;因为慈悲,所以善良;因为慈悲,所以自在……
现在,我学会了微微地笑,耐心地听,细致地答。因为我没有要求自己完美如佛,所以,我也不要求我的病人完美至圣,无论做了什么选择,做了什么决定,做出什么反应,他们都有自己的原因。我有我的理由,为什么不允许他们有他们的理由呢?愿意做检查吗,那就少了很多漏诊和误诊的风险;不愿做检查吗,那我们就想个不做检查的法子来治疗……
有人告诉我,人性是恶的,不要幼稚地相信,你的好会得到好报……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要求保持完整独立的自我,尽量做个善良的人。而我的病人,依从性大都很好,离开时,就像从邻居家串门回家一样,这样让我也感到快乐。我不能形容自己是一扇开启善良的窗户,也不能保证善良就此就能产生对数效应。不论影响有多大,我在做了。
冬天,雪后,我带孩子到楼下扫雪。扫出一条宽敞的路,大家出门了,都在上面走。孩子不理解:为什么我们扫出的路,要供大家走?我告诉他,如果首先想到的是,我们可以安全地顺畅地在路上走了,然后再想,顺便大家也可以走了,这样就舒服多了。看似便宜了别人的行为,实际上,自己就是直接的受益者。孩子道:也是。
再一场雪后,当我和孩子又在扫雪时,邻居们都出来了,铲的铲,扫的扫。搬的搬,非常热闹。大家都喊:平时没机会运动,这下一举两得了。
恶,可能赚一时便宜,但是,它在乱闯乱撞中,总有一天会撞回来,整个社会秩序的混乱,会让罪恶之气弥漫于各个角落,没有人可以幸免。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尽管很多人无形中修改了社会行为的标准,但是,就因为很多人都在那么做,所以,即使这个标准是偏离人性轨道的,我就也要去遵循吗?不,如果我要遵循一条原则,不会因为很多人那么做了,而一定是,我觉得,应该那么做。
我仍然拿着薪水,依然想办法挣钱,但是,慈悲向善的心,从未坠落于尘埃。
只要信仰在心中,莲花就会在灵性深处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