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关心你的网易云年度报告?

今年的网易云年度总结,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你今年听了几首歌?最喜欢的歌手是谁?是哪一天很特别,让你把一首歌反复听了许多遍?……这些问题的答案,音乐平台的数据会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晒歌单也几乎是朋友圈年底最后的群体狂欢。
这一波操作可谓洞悉人性:歌单,毕竟是现代人社交中不能被忽视的存在。
#网易云音乐年度总结#引起热议

 小众乐迷的尴尬时刻 

在动辄10w+评论的歌里,小众音乐是一股遗世独立的清流。

大毛是主动拥抱这股清流的人,他的歌单里几乎没有广为人知的曲目和歌手。在周杰伦新歌刷屏的当晚,他转发了一首CAS(cigarette after sex乐队,被乐迷戏称为“事后烟”),调侃道“来根事后烟”。结果被老娘追着骂“抽烟屡教不改的混蛋”。大毛花了半个小时解释那是一个乐队,老娘说你听什么不好,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当音乐唾手可得时,再隐秘再小众的歌也能轻易成为囊中之物。大毛的“小众”成了越来越难维系的一种情怀。

“倒不是说大众的歌不好,但谁都在听的歌,总觉得没意思。”在赵雷还没火之前,大毛一度粉过这个默默无闻的男生。那时他还在读高中,有时候翘课去一些小现场,和一群粉丝站在地面轻轻摇晃,感觉自己和台上的歌手一样,是个孤独又落寞的个体,怀念着一座阴雨的小城。如果当时有这样的榜单,大毛的年度歌手肯定是赵雷。

“谁知道他后来火成这样。”大毛有种自己的宝贝被全世界发现的感觉,藏都藏不住。当时藏在自己“小众民谣”歌单里的歌,评论一下子多了起来。最让他难过的是,路过一个十八线小镇,路边十元店的大喇叭里,居然也在放《成都》。他一气之下,把《成都》从自己的歌单里删掉了。

曾经小众的歌手赵雷,是今年许多人的年度歌手

大毛已经很久不听赵雷了。不知道为何,歌还是那些歌,人还是那个人,但就是没有当初的感动了。就像自己喜欢的另一首歌在抖音上爆火了后,他多听一秒都觉得烦。

在大毛晒出自己的无人知晓的小众年度歌手时,阿花晒了一张深夜听《野狼disco》图片。“也没别的,就是觉得好玩。”虽然她也一度是一个小众乐迷,似乎与任何潮流都绝缘。

几个月前,阿花和几个刚认识的人聚会。在回程的车里,有人提议一人放一首歌。在流行歌手粉墨登场后,一首不知名的日语歌缓缓响起。

有人转头向阿花,“这是啥歌?没听过。”

阿花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听的比较小众,要不你们换一个吧。”

“挺好听的,放完吧”。

阿花突然感觉到气氛安静又诡异:在这首歌之前,所有人都跟着大合唱,现在突然间像被扼住了脖子,每一个音符都尴尬起来。好在下一首《红日》响起,车内的空气瞬间活泛。一路上,阿花珍藏的小众歌曲也没再响起过。

阿花想起自己分享到朋友圈的那些无人问津的小众音乐。这次聚会后,她对这些歌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敢扪心自问。

其实有些她也不觉得有多么好听,只是足够特别。有时候,她的朋友圈会好几个人转发不同的歌,都是没什么评论的小众音乐,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当大家都追求特别的时候,追求特别就是最不特别的事情。反倒是《野狼disco》,是真让人上头。”

有人在阿花的图片下面评论道:你也有听这首歌的时候?阿花狡黠地回复:来左边跟我画条龙。放到以前,她根本不会知道这首歌。

 我的钟鼓声,所幸有人共振 

女孩璐璐很怕跟陌生人聊天。碰到实在躲不过的局,无话可说的时候,她只能拿出一个压箱底的问题: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歌呀?倒不是真心想跟人聊音乐,只是她觉得,如果音乐这个话题对方能接住,那这个人可以认识一下。
“音乐是个很个人化事情,尤其是私人歌单,简直是一个秘密基地。”璐璐的歌单总结显示她今年一共听了三千多首歌,她觉得如果把这些歌单全晒出来,无异于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但如果自己喜欢的歌恰好在认识的人里也有喜欢的,她对对方的亲切就会多一层。
“好像是自己心中的钟鼓声,和对方共振了一样,会有一种很奇特的惺惺相惜感”。
这种奇特的共振很幸运地发生在璐璐和她素不相识的远房表妹之间。一次偶然的机会,璐璐加了表妹的微信,say hi后又各自沉寂。璐璐大部分的微信好友都是这样沉寂地躺在列表里,直到她看到表妹分享的一首歌,正是自己也整日循环的。
当时,表妹还附了一大段乐评,璐璐一句一句看过去,觉得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就是这种感觉”,她兴奋地给表妹评论。璐璐回忆起来说,她跟表妹很快跳过了那些客套的步骤,互相分享起音乐私藏来,而且彼此分享的每一首都能直戳对方的心窝子。
“那种感觉太畅快了。有时候听到一首很好的歌,如果没有人可以分享,我觉得很孤独”。
图片来源:《辛普森一家》

对于爱音乐的她来说,这种共鸣是很宝贵的,即使是和彻底的陌生人。有次,她深夜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微胖,手臂上有文身。璐璐本来有些恐惧,抱着手臂缩在后座,一言不发。

大叔一声不响地打开了音响,古筝声飘出来,是罗大佑和黄霑《沧海一声笑》。大叔哼起来,璐璐也忍不住跟着哼,谁也没有没说话,一路安全到家,璐璐也早已不再感到害怕。

“这是种单刀直入的共鸣,来不及怀疑,也来不及掩饰。”

但寻求共鸣同时也是件艰难又冒险的事情。在她今年分享的几十首歌里,大部分发给了表妹。“因为珍贵,所以不敢冒险。”

璐璐过去认识一个“还不错”的男孩,各方面都不错的那种。但璐璐发给他的珍藏歌曲,对方的回应总是很尴尬,要么是“这歌有点吵”,要么是“我都没听过”,多几次璐璐再也没有分享的举动,两人就没有后文了。

“社交关系如果从‘你也喜欢这首歌’开始,我觉得这段关系会更值得期待。”璐璐说。

 那一首歌里的心思 

在所有的播放方式里,单曲循环说起来最为微妙。明明旋律早已烂熟于心,但依旧让它一遍遍响起,听歌的人仿佛带着一种执念。难怪一般年度歌单里会有专门的一页,记录单曲循环最多的一首歌——用网易云音乐的文案来说,“这首歌和你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排除生理性的“上头”和睡觉忘了关的操作,执念般的单曲循环,也许证实了大数据的揣测:在那首特别的歌里,你曾投入过特别的,难以割舍的情绪。
在年度歌单出炉前,旺旺绝不会想到自己竟在一天内单曲循环某一首歌40多遍。那首歌近5分钟,放40遍等于放了三个多小时。“一首歌反复不间歇地放三个多小时是什么感受?”旺旺现在简直不敢想,但时间指向的那天,她记得是和前男友刚分手不久。
图片来源:电影《begin again》

“人一矫情起来,听什么歌都像在唱自己”——这句话经常出现在一些苦情歌的评论区,旺旺也以此自嘲。她记得当时的心情和歌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前奏一响起,我鼻子就开始酸。然后是那些词,一字一句的,什么爱与恨,遗憾与后悔,句句是我的心里话。我都怀疑作者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歌。”

那首歌有13万多条评论,“听后感”几乎是清一色的哀伤苦痛,旺旺云淡风轻地写了几句无所谓的感言,也不过得到了3个人的赞。但实际上在40多次的循环里,她一头扎进去,长久不能走出来。

事情过去几个月后,旺旺很少再主动听那首歌。“听伤了,听到前奏就有点恶心。”她删掉了自己无头无尾的评论,也快忘了自己在一首歌里这么投入地顾影自怜过。但让她尴尬的是,这件事歌单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音乐平台的年度歌单刷屏后,有人调侃“其实没有人在乎你听了什么歌”,但我们自己在乎。我们在意被词曲打动的自我的部分,在意这首歌照应出自我的样子,也在意听这首歌里的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你以为自己喜欢的歌曲可能不是你的年度歌单的座上宾,你循环多次的甚至可能只是一首不那么高格调的网红神曲,但“上头”二字却是来自身体的真实呼唤。

无论曲高和寡还是人尽皆知,歌单在某个角度意味着你内心的钟鼓和渔火,那是一个私密的世界,藏着许多幽暗的心事,许多不对别人说起的,或者说不出口的,拿不出手的心事。你不得不承认,那些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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