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年底和达基、尕让、完玛三位分别后,将近两年时间未见,尽管期间我们一直有联系。而在日常的联系中,他们并没有告诉我(达基和尕让)被派往别的寺院担任堪布一事,今年夏末时节,上师来成都,才告诉我的。
十月一日抵达当天,晚上达基他们三人就来上师府邸(昂欠)与我见面,每人手捧一条哈达并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和问候语。在这里,略微普及一下关于献哈达的知识,侧重说一下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之间的礼节。
哈达最为常见,但极为神圣。并不能因为常见而轻慢。这和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为人父母者,但不能因此觉得父母不过尔尔一个道理。通常,尊者会将哈达搭在对方的脖子上,以示赐福——搭在脖子上的哈达在相处时间里,是不能取下来的,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而对于尊者,我们只能手捧哈达,弯腰向前,尊者会拿起哈达挂在我们的脖子上,所以向尊者献哈达,都不是“献”,而是让尊者祝福自己。
原本,达基三位是出家的师父,当属尊者。但由于达基他们对我持弟子礼,所以他们只是双手捧着哈达献给我,而不是挂在我的脖子上(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这点,别让比你尊重的人低下头,你强行把哈达挂在尊者的脖子上)。我日常是清高,但绝对没狂妄到敢以三位善知识的老师自居。别人尊敬我,不是因为我优秀,而是因为尊敬我的人远比我优秀。所以我接过哈达自己挂在脖子上,而不至于回搭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估计会当场被雷电击中。
我实在拗不过他们对我以师礼相待,就自创了这样一个折中方式,是否具有模仿性,不好说。
那天一起在上师府邸(昂欠)吃了晚饭,饭后略微坐了一会,他们很忙。临走时商定抽出一天时间专门陪我。时间安排在了四号——那一整天的时间里,可以说我一直在念金刚萨埵心咒:嗡班杂萨埵吽。这个心咒在彼时彼景可以翻译为“罪过罪过,我真的不敢当”,也希望阅读这篇文章的朋友能派上用场。因为这一整天里,他们连摄影包都不让我背,要替我背。这如何可以?可在佛殿礼佛(那天由于有他们三位引领,我得以进入日常可能无缘进入的几间殿,所以礼佛的时候都是叩等身长头)的时候,包一离身,他们就背起来……行程安排,先是领着我对全寺所有能进入的佛殿逐一参观并礼佛——我是俗人,还是有不能进入的殿堂。后来隆多(我会专门写他)和我去山顶拍摄,路过世间护法殿(对应的出世间护法殿),他买了供品,在我羡慕的眼光中“大摇大摆”进了殿,而我只能在外面转经。出世间护法殿修建在寺内,而世间护法殿修在寺外,这两处俗人都不能进入。关于两者的区别,看是否有机缘写。后来到了一个扎仓,属于密宗。达基让我进去礼佛,那时正是早课时间,不方便,他就让我献一条哈达即可。我邀他们一起,达基笑着摇摇头说,老师可以进,我们不能。各仓之间是有着严格规定的——看来僧俗各有各的优势呢。
安排参观全寺,也便于就近去他们的僧舍,他们三位的僧舍没在一起,我们就按线路,就近到了谁的就进去,这完全是一种仪式性质的过程,同样也是出于他们对我的尊敬。
最先去的是尕让的僧舍。各种小装饰很有时尚性,如果就这个拍摄角度而言,不说明,能猜到是僧舍的人不会很多。
他们分别在各自的僧舍中向我馈赠了礼物。我在进入尕让的僧舍后,立即被挂在墙上的羌姆面具(金刚法舞)吸引,不停拍照。这种羌姆面具,是戴在头顶上的,而不是遮住面部——具体情况如何,尚未完全了解;而且好像只有在拉萨(或西藏)才有,我没在其他西藏见过。为慎重起见,我专门询问了达基,这是不是用于羌姆?达基说是。羌姆也下分为好几种,在此略过。没想到,尕让馈赠的礼物,就是这样一个羌姆面具,真的是喜出望外。热情真诚的藏族同胞,馈赠礼物时都会搭一条哈达——动身返回前夜,上师赐礼物居然也用哈达。尊者赐,不能辞,遑论是极为难得的加持物,我一一举在额头前顶礼之后收下。只最后一整箱砖茶,我无法举起来,就俯身用额头碰了一下。上师就是在这箱砖茶上搭了一条哈达,足见是馈赠礼物,这是上师的偏爱。
完玛的僧舍很有艺术氛围。屋前小院里像是铺了一层绿绒毯,几朵黄花开在其中,满眼都是大自然的气息,真好。完玛和达基都送了我一把铜壶,款式各异。铜壶同样来自拉萨,是纯手工制作,和羌姆面具一样,我同样十分喜爱。
达基的僧舍在他们三位中间来说,就是书房中的书房了。外间一进门的桌子上堆放着一整部的《甘珠尔》(大藏经),里屋里也全是书柜。
然后我们驱车前往莲宝叶则,中途在各莫寺停留,并在旁边一个位于山顶的藏式农家乐午餐。
达基亲自下厨炒的菜。酥油茶是必备,那天还多了酸奶,想来是吃酸奶的最好时节?这是前几次的经验之谈。酸奶搭配了蕨麻——我们称之为人参果,是非常好的补品。
晚餐是回到城里后,在一家看着像刚刚营业不久的餐厅吃的。装饰装潢非常精细(尤其是雕花),他们请我吃印度素餐,很好吃:咖喱味也不是很浓,生吃的蔬菜也很可口。
作为一个摄影师,在日常拍摄中,我个人极少出镜,而且这里面并不存在遗憾一说;我不是一个喜欢自拍的人。然而这一天,他们三位,始终会有一位腾出手来专门拍我,都有点类似跟拍的感觉。一方面,我只能在心里加紧语速念金刚萨埵心咒,另一方面,也由于此,他们拍摄的照片中得以拍到一个俗人绝无可能(拿着特许证件的不在此列)拍摄到的场景,这于我,同样是莫大的机缘和福报。那天相聚之后,他们都忙于参与辩经法会,直到我离开,我们未再见面。临走时是通过微信一一话别,我抵达成都后也是用微信向他们报得平安。
对于写这样一篇文章,我内心真的是犹豫再三。因为我深怕别人会误以为这是对我自己的某种吹嘘。而最终决定写出来,是这背后的原因让我欲罢不能。我还记得几年前,有一篇当时很火爆的文章,文中的配图是西藏的孩子在中学毕业之际,在校门上系上哈达,并俯身跪拜——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感恩学校和老师让自己学到了知识,增长了智慧;相对比的照片,是内陆孩子在毕业之际一起将撕成碎片的书本抛向空中,落下一片白色的纸雨……对他们,乃至家长而言,这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所以采用这种方式来宣泄。西藏很多孩子,高中(初中)毕业后,是没有机会再进入校门学习的。所以他们珍惜所有学习的机会,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民族性格——这一生,最大的追求,是对智慧的追求。他们不会以学习为苦——当然,也不是说所有内陆的孩子都以学习为苦。这就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动力——我在前年有幸和达基他们相处三个月一起分享交流,他们便以老师相称,这份尊重,是追求智慧渴求知识的一种体现。而这种精神,是多么值得我们学习。祝福达基、尕让、完玛,祝他们三位早日成为大格西,成为大善知识,饶益众生。扎西德勒!
追求智慧
饶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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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