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中的我们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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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中的我们

作者陶冶

前几日又读了美籍华裔作家严歌苓的《借唐婉三字：瞒，瞒，瞒》，文章客观、真实、尖锐。严歌苓就是严歌苓，了解中国。

人们都知道严歌苓是《芳华》小说的作者。电影《芳华》不仅是经过镜头前的艺术再造，还要经过意识形态的拦截，当然这都取决于导演的匠心与智慧。

《芳华》小说里对人性的揭示是入微的，作者将时代变迁的大潮里与历经战争的曾经的军人各自不同的境遇铺陈开来。善与恶、美与丑在虚伪的包裹里欺骗着人，也改变着人。

电影《芳华》留给我最深刻的是刘峰去市场管理所讨要被没收的三轮车那段情节。刘峰被管理所工作人员推倒，摔掉了右臂的假肢，恰被昔日的战友撞见，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没有矜持，顾不得女人的端庄爆了粗口：“X你妈的，你敢打残废军人，战斗英雄……。"其实这段戏很短，它却浓缩着战友的真情，更揭示了社会爱遗忘的病态。也改变了我对军人以往的肤浅认知，战友见战友并非就是喝大酒。这里虽没按原著展开战友的情谊及关心与牵挂，但感觉上是恰到好处。当然还是读原著会另有收获。

第二次对军人的深刻认知是在滇缅边境——腾冲。

那是个阴郁的天气，天空还不时地飘落一些细碎的雨滴，腾冲的国殇墓园里肃穆清幽，已基本看不出在文革中惨遭毁坏挪做他用的痕迹。这是一座国内最大最完整的抗战烈士墓园，墓园中的三千三百四十六块墓碑下埋着中美两国官兵的骨灰。一座设有回廊拱卫的歇山顶五开间的建筑——忠烈祠早已复建一新，台阶上方正中是蒋中正的手书“碧血千秋”的石刻，门楣处高悬着还是蒋中正手书“河岳英灵”的匾额。祠内高悬着中山先生的画像两翼分别挂着中华民国国旗与国民党党旗，两侧墙壁镶嵌着抗日阵亡将士名录碑七十六方，镌刻了九千一百六十八名为光复腾出而捐躯的英烈姓名，庄严、肃穆。

墓园坡顶矗立着十米高纪念方塔一座，塔身正面镌刻着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的题书“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光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有倡议兴建陵园以祭悼国军阵亡将士的时任国民政府委员兼云贵监察使腾冲人李根源的铜像，还有美国的史迪威将军与唐纳德将军的铜像，一座座墓与墓碑在苍翠中昂首排列成一组组阵列，在我钦敬的目光里那就是一尊尊勇士的雕像，正在疆场上冲锋陷阵，英勇杀敌。这里没有喧哗，那样的静谧，人们都在默声地瞻仰。我随着稀疏的游人走在墓园的小径上，思索着那场光复腾冲之战的场景，第二十集团军六个师的兵力，历时127天，以日军阵亡六千多人，国军阵亡九千多人攻克了腾冲，可想而知战役的惨烈无处不是血色寒光。

一组阵列前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先生虽两鬓花白却站的笔直，行着标准的军礼，女士泛灰的髪稍挂着晶莹的雨滴，默默低首凭吊。墓前摆放着刚献上的一束白色的菊花。这对老夫妇是我们旅行团的团友，我们是在腾冲拼团后才相识，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他曾是位军人，后来转业到了地方，现在退休了，带老伴出来游山玩水，颐养天年。几天的接触里老刘的言语不多，深沉随和，也未与他细攀谈过。

走出国殇墓园，上了旅行团的中巴，我故意换了个位置坐在了老刘的身旁。车开了，我带着一种尊敬主动搭讪，“刘先生，方才见你在为阵亡将士献花，敬了及标准的军礼。”“是啊，他们值得尊敬，尽管他们是国军，可他们是为收复国土捐躯，七十多年了，他们静静地睡在这里，几乎被国人遗忘，我是军人出身，我理解军人的涵义，我应该向他们致敬。献上鲜花告慰他们，我们没有忘记，至少我这个曾经的军人没有忘记。”“我们都不应该忘记，在民族存亡的时刻，是他们舍家、舍命英勇抗击。”“其实，这里只是一个点，从一九三七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到四五年八.一五光复，国军与日军正面交锋，大会战就22次，重要战斗数以千计，国军阵亡的将军就两百多，国军总伤亡三百多万。”老刘有些激动，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我曾是共和国的军人，他们是民国的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为国守土，保卫家园。多年来国军抗日像是早被民间遗忘，是互联网打开了尘封的信息，我没有理由不敬仰他们。我走进过战争，我知道战争的惨烈与残酷，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我是师部下派团里的宣传干事，我们团在执行穿插迂回任务中被困途中，给养中断六天，以树叶、野菜、草根为炊……”

老刘下意思地喝了口水，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我想此时他的的眼前一定是昔日的炮火连天场景与那难耐的饥渴感受。片刻他睁开眼睛对我说，“去年我又去了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忘不掉啊！永远忘不掉牺牲的战友，忘不掉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与那充满青春气息的眼神，甚至在梦里与他们相会。可是如今还有几人记得那场战争，记得在那场战争中捐躯的军人？”

我的眼前忽地又出现了电影里那个漂亮的女人在清脆地骂着，“X你妈的，你敢打残废军人，战斗英雄……。”

遗忘，为什么我们会有那么多遗忘？难道这是生活在雄鸡版图上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种群的特质？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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