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还须好水沏

老百姓出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种事物中,茶是唯一一件家庭主张外部事务的事情。

喝茶,一方面说明家庭的安逸程度,一方面又是一个家庭中不可或缺外交手段。所以,一个家庭,除了基本的生活资料之外,茶被挤进了百姓们的七件事中,更加证明茶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

小时候,喝茶只喝那种粗叶茶,所谓粗叶茶,就是卖茶人剩下来的茶,这种茶良莠不齐,甚至是多种茶的组合体,在茶水中,能够看到茶叶杆子,是父辈们买来的纯粹为了止渴而准备的便宜的茶,我感觉多数时候,这种茶只是拿来当面子用的。

那茶喝到口里,苦涩难以下咽,却最是止渴,你只要说不好喝,父辈们便会喝斥你,喝这茶就算不错了,你以为你是谁?

后来,生活慢慢好转,家里的茶似乎也在慢慢转好。由原来的一只茶桶,变成了几只茶桶,茶也由最早的茉莉花茶,变成了几种茶,甚至还有好茶。

有了好茶,平常老爸舍不得喝,也只有家里有客人来了,老爸才取出好茶,用他那一把标致的南泥壶冲出茶来招待客人。

老爸的南泥壶是有来历的,老爸当年当过兵,解放战争时,一次战争结束,老爸得了一把南泥壶,此壶制作精良,壶形精致,是从一个国民党大员的办公室里得到的。

据说,这位国民党大员特别爱茶,他有各种各样的茶具,而一把茶具只能沏一种茶,据说,他对这把壶特别钟爱,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拿在手里把玩,以至于把壶玩出了包浆,光泽鲜艳,特别明亮,耐人寻味。

老爸得了这把壶后,本想摔碎了,有个首长见了,说这壶虽然是国民党大员的东西,可这东西却没有阶级性,建议老爸收藏起来。这样,老爸才一直收藏着。可惜文革时,这把精致的南泥壶被老爸当成四旧给摔碎了。

记得有一次,老爸给朋友办了一件事,朋友为了答谢老爸,给老爸钱,老爸又不肯收,过了不久,朋友去杭州出差,专门给老爸买了西湖龙井,送给了老爸。

老爸说,这龙井是好茶,好茶还须好水沏。为了沏这龙井,老爸专门骑着自行车,到20里外的淋漓湖的山上,一眼泉水旁,一点点地舀进水桶里,弄来了一桶泉水,这泉水清澈,喝到口中,有些微甜的感觉,我直嚷这泉水是不是含有糖分,老爸笑了,这泉水清澈,纯度高,并非里面含糖份,而是水的纯度高、杂技少的缘故,并非水中含糖。

喝茶那天,老爸特意约来了几个知己,然后,取出他收藏了多年的南泥壶,清洗了好几遍,才冲泡龙井。我们几个孩子,不知道老爸弄得什么宝,都在一边瞧热闹,等老爸把泉水煮沸了,冲进那南泥壶,顿时,满院子清香四溢,此时,茶杯摆了一桌子,老爸一边介绍着这龙井茶,一边给满桌子的茶杯续茶水,我们几个小孩子有幸也品尝到了这西湖龙井。的确,茶水入口,茶的香气伴着水的清洌、甘爽,顿觉神清气爽。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我曾问老爸,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老远,去弄泉水来沏茶呢?老爸说,这就像人与人之间的门当户对,茶好水差,就污了那好茶,水好茶弱,就误了那好水。

老爸一席话,我也似乎是懂了。真正懂得茶的人,对茶是极为尊崇的,后来读《红楼梦》,才真正理解了茶与水之间门当户对的关系。

贾母是贾府的老祖宗,她一生都在尽情地享受着生活,她喝茶用的水,都是用旧时的雪水制成,清纯无比。即使贾母,也并非真正懂茶,整部《红楼梦》中,真正懂茶的,并非是贾府的人,是妙玉。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贾母带着刘姥姥在大观园里闲逛,看到妙玉后,贾母知道妙玉有好茶,便要去妙玉处吃茶。妙玉出身高贵,从她用的茶具,海棠花式雕漆填金的“云龙献寿”小茶盘,给贾母专用的成窑五彩上盖盅,给众人用的是一色的窑脱胎填的盖碗。

这些都能看出来,光妙玉的茶具都价值连城,贾母来的时候,妙玉已经给贾母沏好的六安茶,这六安茶是贡茶,可因为贾母不喝六安茶,茶就让刘姥姥喝了,这个成窑五彩杯子,妙玉嫌弃脏了,想扔掉,宝玉趁机送给了刘姥姥,妙玉用的这种杯子,就连贾府都没有。

对茶如此崇拜,妙玉用的水更是精致了。当妙玉请黛玉宝钗宝玉去她处喝茶,大家都品了一口茶,黛玉想显示自己的才学和见识,就说,“这也是旧时的雨水?”黛玉觉得自己聪明,却被妙玉打了脸,“你这么个人,竟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我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妙玉沏茶用的水,金贵了,也只有这种水,才能沏出六安这类精致的茶的真味来。

这样看来,妙玉喝茶,喝的是一种品质,一种境界。

如今,我也喜欢喝茶,我喝茶没有境界,喜欢喝各种各样的茶,特别是没有喝过的茶,都喜欢品尝一下,我出差,每到一个地区,首先就是买来好茶,用好水沏茶,品味茶的香气,尝遍天下好茶,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既然喜欢喝茶,家里也有许多令人动心的茶具,而沏茶用的水,我只选择泉水,我们这里,有人特意开车,从山中的山泉中舀那山泉水来城里卖,50斤的水桶,只要30元钱,我只注重喝茶时的口感,没有妙玉那般魂境界,然而,好水沏好茶,这起码能从心理上获得一种快感。

作者:彭波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
·排版编辑✎ 笑狂歌
·图片来源:弘益茶道美学图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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