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以天为盖地为庐
中秋回家,一下变身猪宝宝,能吃能睡。
睡得最香的一觉是在公园的长椅上。
宜兴的湿地公园建得野野豁豁(宜兴话,大到有点无边无际、但也不太规整的意思),围着氿(宜兴特有的一种、比湖小一些的水域)边一溜长条铺开去。犹记得几年前刚去的时候,路道边都还是没长成的小苗,这次再去,草儿们都长出了摇滚青年般披头散发的灵魂,树们则是手牵手结成了同盟,在阳光灿烂的热烈秋日里遮蔽出一片荫凉。
我们是午后消食逛到此处,下午1点人稀稀两两,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一群小松鼠飞快地四散开,各寻了一棵树窜进去,消失在咖啡色和绿色之间。还留了一只小胖子,愣在了铁栏杆扶手上,一时间不知道该避去哪里。
我们也不去打扰它,闲庭信步地走着,走到一边阴凉处,我爸说:“这块好,要有个帐篷就好了,我们就地躺下还能睡个午觉”,我妈厉害了,神奇地变出了一个小枕头,“我早就想好了,到水边找个长椅睡一觉,我从车上把颈枕都已经带下来了!”
于是真就一人找了张长椅四散躺下了,闭上眼睛的瞬间,除了视觉之外的感觉一下都被放大了,水面传来的波浪声,夏末的蝉鸣混着鸟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氿面的风轻轻拂过脸颊,阳光零零散散地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我的脸上一跳一跳的。
阳光是被子的味道吗?还是被子是阳光的味道呢?
这个念头在脑中隐隐约约浮起,又隐隐约约淡去,所有的感觉又慢慢地松弛了,好像一漾一漾的波纹,把纷乱的思绪都漾去了远处。
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我爸在和环卫工人聊天,说这个公园现在很清净,大家来的时候也多是带着吊床、帐篷,小松鼠都快比人多了。以前有一阵子流行过来烧烤,就会热闹很多。
我妈也悠悠起身坐起来,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瓮着鼻子跟我讲:“水边风还有些大呢,我撑着遮阳伞挡风,睡着睡着还觉得有点凉~”
我瞅着她还睡蒙蒙的样子,觉得她特别可爱。
多好啊,我们这一家,是在荒无人烟的公园里,就这么睡了个午觉的一家子。
有一次和前同事们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话题聊到说,如果不设什么边界的话,想怎样生活,有个男同事说:“我想一直走啊走,走遍不同的地方,走得累了,就就地躺下睡。”
“就像那句诗里写的,以天为盖地为庐嘛!”
另有个女同事笑他:“你那么讲究的人?住酒店都要挑三挑,还就地躺呢哈哈哈哈,我看悬!”
她调转头看到我也在笑,又补充一句:“我觉得小起没准可以,以天为盖地为庐,她有那个心性!”
这大概是我听到过最棒的称赞之一了,我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没错没错,是我本人~”
讲起来,我在随地躺下这件事情上,也是个熟练工。杭州西湖边,昆明翠湖边,上海植物园,东北雪乡,西北沙漠,世界各地的海边,都有我躺过的潇洒身影。
直到在宜兴的团氿边躺下睡过这一觉,我才发现,这是家人给到我的,多么宝贵的东西。
前一阵正巧有朋友对我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
我从宜兴团氿边的长椅上醒来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突然感觉到力量正从我的手指尖,从我的发丝,从我脸颊上一呼一吸的毛孔里温温热热地涌进我的体内。
好像是小松鼠给我的力量,好像是水面风给我的力量,好像是树影间的阳光丝给我的力量。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暖和了。
我不止一次地和我的爸妈讨论到过死亡,我妈总说“人就像机器一样,用五十年的机器都会坏的,更何况人呢?”,我爸说“等我走了之后,火化完不用特意找个墓起来,就找棵树下洒了,或者找边开阔点的水域洒了,多好。你要是记挂着我们,就洒个近一点的地方,来看我们也方便。”
我一边因为聊到死亡而忍不住有点伤感,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归宿再自然不过。
“好,何处来,何处归~”
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也想带TA去各地的公园长椅躺着睡一觉,手抚过毛茸茸的草地,背心紧贴着热乎乎的石板,闭上眼睛,靠近一切,又远离一切。
从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联结中,或许TA也会像我一样,从更宏大的一些什么里面获得力量,又发自内心地对这力量感到敬畏。
小女不材,从这世间莽撞路过,叨扰借宿几十载,以天为盖地为庐~
最近几篇我觉得写得不错
> 情感博主上身:<一段亲密关系中的躬身入局>
> 啊,三十岁:<你看你看我松弛的脸>
> 如题:<当我的年龄不再是个整数>
> 应时应景的:<三十岁的恋爱脑>
我是陈小起,一个醉心于码字的财务。
我喜欢观察人,琢磨人,记录人,“啊原来人会这样”,“啊为什么人会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