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明:《南京大学的红学课》前言

自2002年在南京大学开设红楼梦研究课,转眼已经十八年过去。这门课主要是开给三年级学生的,起初听课的都是文学院学生,后来面向全校学生。其性质按照学校教务处的界定,属于专业必修课,现在叫高年级研讨课。

《南京大学的红学课》,苗怀明主编,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5月版。

十八年间,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其间稍微值得一说的是讲授内容与方式的几次变化。最初考虑到三年级的同学已有一定的专业基础,从红学史入手介绍相关知识,可能入门要快些,于是就把课开成了二十世纪红学史。我的两本小书《风起红楼》、《红楼梦研究史论》就是以这一时期的讲稿为基础修改而成的。

几轮下来,发现效果并不符合预期,讲红学史对学生来说并不是很合适,他们不少人对《红楼梦》并不熟悉,对学术史也相当陌生,一个学期的时间除了记住几个学术八卦之外,收获并不是很大。

于是重起炉灶,改为专题讲授,从作者家世、生平讲到版本、评点,再从思想、叙事讲到续书、传播,总共有十来个专题。学生则每人分配一回作品做作业,内容包括程本、脂本的校勘、比较版本差异、写小论文等。

《寻梦金陵话红楼》,苗怀明主编,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这样全部围绕作品自身展开,点面结合,效果还算不错。我的另外两本小书《曹雪芹》、《话说红楼梦》则是以改变之后的讲稿为基础修改而成。其间,还曾将2006级学生的作业编成《寻梦金陵话红楼》一书出版,产生较好影响。

就这样,又讲了几年。2009年10月,我创办中国古代小说网,进行将网络与课堂教学结合的尝试。再后来微信流行,2016年9月,我又创办古代小说网微信公众号。

随着资讯的发达和变化,学生获得信息的渠道及阅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来的讲授内容和方式势必要随之做出调整,于是2018年秋,我决定在原先教学方式的基础上做一点新的尝试。

这种尝试主要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课堂讲授

一是授课方式由原来的讲授为主变成讲授、讨论并重,增加学生的参与度。我个人的讲授之外,学生分若干小组围绕一些专题进行深入讨论。

二是充分利用新媒体。建立班级微信群,在群内讨论问题,作为课堂的延伸,有些作业也在群内交。学生的作业经过挑选和整合利用各种媒体向外发布,将课堂与社会连结起来。

三是将平时的小作业打造成花式作业,即布置一些有较大讨论空间、好玩有趣的小作业,增强课程的趣味性。

当然,热闹归热闹,有趣归有趣,整个课程的要求并没有放松,作业量反而增加了,我为课程设计的口号是:一本正经搞笑,认认真真读书。

《扬子晚报》的相关报道

在《扬子晚报》、《现代快报》等报纸的通力配合下,花式作业及课程报告相继向社会发布,随即被各种媒体转发,受到广泛关注,一时成为高校的热门话题。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模仿者。

2019年秋按照这种新的方式又上过一轮,对课程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决定出版一本书进行必要的总结,为大数据时代的高校教学改革提供一点资料,与同行分享交流。

本书所收的就是2018年秋红楼梦课程的相关资料,主要是同学们的作业。全书分五个部分:

任课教师与听课同学合影

第一部分是外界最为关注的花式作业。

这类作业当初刊布在我办的古代小说网微信公众号上,因媒介形式的差别,无法在纸质书本上展现原貌,这次采取折中的方式,即在纸质书本上列出题目和我写的说明,具体内容则以二维码的方式呈现,读者用手机扫码,即可看到原汁原味的花式作业。

第二部分是各个小组的课程报告。

同学们围绕某个专题在课堂讨论之后,大家合作,将其写成文章。这些报告大部分在古代小说网微信公众号刊发过,这次采取文字内容加二维码的方式呈现。

第三部分是每位同学期末大作业中的小论文。

这个作业刚开学就布置,每位同学分配一回作品,在脂本、程本之间校勘,然后根据阅读那一回的体会,写成一篇小论文。其中刘玥彤、王伊麟的论文我还推荐到《红楼》杂志发表。

刘玥彤等同学的课程报告在《红楼》杂志刊发

第四部分是一些同学在课程之外写的红学文章和课程总结,呈现方式同第二部分。

上述几类作业在出书前都让作者本人做了认真的修改,与《寻梦金陵话红楼》一样,除了格式方面的调整外,我不改动他们的内容。另外,一些作业当时刊发的时候,我在后面写了编者按进行评述,这次都放在文后,以说明的形式予以保留

第五部分是部分媒体的报道。

这次课程之所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与各家媒体的及时报道分不开,特别是《扬子晚报》、《现代快报》、梨视频更是全程跟踪报道。因此他们的报道也可以看作是课程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次也予以收录。

将这五个部分的内容放在一起,可以大体看出这门课程的原貌,也许可以为同行提供一点借鉴和启发。

当然,后面在教学过程中,我还会根据情况不断进行修正和完善。

许丽川同学为苗怀明老师所画漫画头像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门课程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轻松,好像我整天除了带学生们玩花式作业不干别的。如此多的作业,无论是读同学们,还是我本人,都是相当辛苦的。

别的不说,就是看着轻松有趣的花式作业,设计题目相当烧脑,既要好玩有趣,又要有学术性,还得让同学们有发挥空间,有时候要想很长时间才能确定一个题目。题目有了,其实做起来也并不容易。不过辛苦虽然辛苦,但整个过程还是相当愉快的,至今想来,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有时候就想,上好一门课程,光靠老师和学生的努力还不够,还需要老师与学生之间的默契,也就是说需要一种缘分。

我给这届学生在他们大二的时候讲过古代文学史,在上红楼梦研究课之前,和班里不少学生已比较熟悉。

有了这个基础,大家很快找到了这种默契,在半年时间里,大家互爱互伤,我叫他们小妖,他们称我魔头,自黑或互黑,相互得非常融洽。一年过去了,我和其中不少同学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本书是这段美好时光的一个记录,也是这种默契师生缘分的一个最好纪念。

《现代快报》的相关报道

我曾在一次作业后的编者按中这样描述我的小妖们:

看看班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吧:杀死文人不偿命、天生为搞笑而来的圣手推文书生郜愉菲(也是这篇邪恶推文的作者兼小编),御前一品带刀、先斩后奏、免死符护身的金牌课代表刘玥彤,为学分舍弃灵魂的香港超级富婆许丽川,千娇百媚、眉目清秀的大脸美女王玉婧,贫困交加却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蒋陟,一边说誓死都不退课一边悠然翘课、一边提着脑袋一边做苦力的老铁唐小蔚,看尽天下书、让别人无书可看的金陵十二(请自行脑补“学”字)霸之首顾阅微,二十四小时不插电、埋怨老师把自己电脑吓死机的超级脱口秀巨星丁思露,上天骑笤帚、下地开卡车、萌遍天下无敌手、我看世间谁敢萌的小巫婆王伊麟……

但这种缘分也不是每届都能遇到的。比如下一届即2017级,我在他们大二的时候也讲过古代文学史,本来想着有了去年的经验,到大三上红楼梦研究课程的时候,会上得更好。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嫌我课程作业太多,要求太严,到大三竟然放弃了我的这门课。到上红楼梦研究课的时候,这个班只有四个同学选了我的课,选课的大部分是文学院另外一个班和其他院系的学生。

《海南特区报》的转发

这出乎我的意料,同时也让我清醒很多,这让我意识到,这门课有成功的地方,也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将来还需要不断调整和改进。

想说的话很多。在这门课的课程总结后,我写了这么几段话,就将其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一个学期的折腾看起来很欢乐,实际上还是蛮辛苦的,同学们不停地被老师催债、烧脑不说,设计这些题目也是要累死不少脑细胞的,既要让同学们借助题目换个角度阅读作品,又要锻炼他们的思考能力,还得有趣好玩,不让人昏昏欲睡,人世间哪有这等好事,一个题目的设计有时候可以用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来形容。

梨视频的相关报道

当然有付出就会有收获,这种收获是多方面的,或被同学们的奇思妙想惊得目瞪口呆,或为他们的幽默风趣笑得满地打滚,或从他们的作业中悟得人生真谛……总之,大家一起互爱互伤,相爱相杀,走过一个不平静的学期,苦并快乐着。

在最后一次上课时,我向同学们表示了自己的谢意,我陪伴他们走过了一段美好的青春时光,他们也陪伴我走过了一段难忘的中年岁月,给了我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莫大快乐。

在逐渐老去之前,我要做几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上几门自己喜欢讲的课程,比如带同学们一起寻找散落在南京街巷间的中国文学碎片,一起品读世界侦探小说精品,要写几本自己想写的书还有文章。事情不要多,但一定得是自己喜欢的。

马来西亚《中国报》的报道

要感谢的人很多,除了被我称作小妖的三十八位打死不退课的敢死队同学,还有众多的媒体,特别是《扬子晚报》的杨甜子、《现代快报》的刘静妍、梨视频的潇潇,她们对我的课程进行了一个学期的跟踪报道,我也将她们视为这门课程的重要成员。还有《新华日报》、《新京报》等众多媒体,没有他们的报道和宣传,这门课程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苗怀明

2020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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