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从经济形态来说,传统中国也称农桑社会。“农桑经济”反映在《夷坚志》中有两种“支柱型”动物:牛与蚕。它们是百姓安身立命之本。杀牛杀蚕,比其他杀生罪过要重,在道德层面尤其会受到谴责。
【原文】
乾道八年,信州桑叶骤贵,斤直百钱。沙溪民张六翁有叶千斤,育蚕再眠矣,忽起牟利之意,告其妻与子妇曰:“吾家见叶以饲蚕,尚欠其半,若如今价,安得百千以买?脱或不熟,为将奈何?今宜悉举箔投于江,而采叶出售,不唯百千钱可立得,且径快省事。”翁素伉暴,妻不敢违,阴与妇谋,恐一旦杀蚕,明年难得种,乃留两箕藏妇床下。是夕,适有窃桑者,翁忿怒,半夜持矛往伺之,正见一人立树间,仰摏以矛洞其腹,立坠地死。归语家人曰:“已刺杀一贼矣。彼夜入为盗,虽杀之无罪。”妻矍然,疑必其子,趋视之,果也,即解裙自经于树。翁讶妻久不还,又往视,复自经死。独馀妇一身,烛火寻其夫,乃见三尸,大呼告邻里。里正至,将执妇送官。妇急脱走,至桑林,亦缢死,一家无遗。元未得一钱用也,天报速哉。(此卷亦黄得琬说。)
(蚕之三眠)
【白话语音文字版】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信州(江西上饶)的桑叶价格忽然涨上去了,每斤能卖到百钱。沙溪镇百姓张六翁家里有上千斤桑叶,他自家养的蚕正在二眠中。此时,六翁心头忽然升起牟利的想法,他跟妻和儿媳说:“如果我们家靠自种的桑叶喂蚕,等蚕再醒过来吃桑叶,那桑叶还差一半呢!如果按现在价格去买,得需要百千钱,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呢?就靠家里这些桑叶,万一不够蚕吃的,蚕就养不熟,怎么办呢?现在最好把蚕都扔到江里去,把家里的桑叶采下来出售,这样一来,我们马上能得到百千钱,钱来的快,也省了很多养蚕的麻烦事。”六翁素来是刚硬暴戾的人,妻子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就私下跟儿媳商量,怕一旦张翁把蚕都杀了,明年不好得种,于是六翁妻留了两簸箕蚕藏在儿媳床下。那天晚上,正赶上有人偷桑叶,张六翁很气愤,大半夜的,怒气冲冲拿着长矛去桑树林那边查看。到了以后,他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桑树上,举矛上摏,正好洞穿了那人的肚子,“偷桑者”随即掉地下死了。张六翁回来,跟家里人说:“已经刺杀了一个贼人。他夜里来家偷盗,虽然把他杀了,但我们没罪!”六翁妻子听后,猛然警醒,怀疑被杀的可能是他们儿子,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六翁妻马上解下裙子在桑树上上吊了。六翁正纳闷妻子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他再去看,见到妻子、儿子都死了,他也上吊死了。家里唯独剩下儿媳一人,她举着蜡烛来找丈夫,一下子看见三具尸体,赶紧大声呼救,找邻里求助。没多久,里正来了,他准备把这儿媳送官。这女人惶恐,急忙逃跑,跑到桑树林,自己也上吊死了,结果一家子一个人没剩下。张六翁原计划卖桑叶,一文钱也没用上,老天的报应真是来的太快了!(讲述者是黄德琬。)【祥宏点评】:沙溪,是江西上饶的千年古镇,《夷坚志》为该镇留下了宝贵的记录;里正,负责本地治安的小官;养蚕一般要三眠,故事说到张翁家的蚕正在二眠中,醒来后是要吃桑叶的,所以张翁陡起邪念,准备弃养蚕,卖桑叶。《夷坚志》讲了好几个类似故事,说的都是要杀蚕卖桑叶牟利,这在传统社会是很大的罪过,至少在道德层面是这样,因为养蚕是立生之本;竹箔,养蚕的专用工具;人心的邪念陡起很危险,有句话:天要人灭亡,必要其疯狂,人一疯就完了。所谓鬼迷心窍,张翁连儿子也认不出来了,随手杀之。《夷坚志》有类似故事:说有个人卖了多年的獐子,有一天喝多了,把儿子当獐子杀了;妻子肯定不同意张翁杀蚕,但知道拗不过他,再见到儿子被杀,肯定无法承受,索性一并解脱,估计以前没少受气;张翁与妻子、儿子都上吊的行为证明,这一念之差能造成多大的损害,张翁的上吊也可能是一种悔罪。《金刚经》有个词叫“善护念”,要善思念之。真是一念杀心起,天地已崩摧。儿媳比较倒霉,因为各种害怕,无法承受现实,索性一死了之。愿我们都以张翁为戒。全本夷坚志,点开免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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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志》简介:
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夷坚志》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它卷轶浩繁,包罗万象,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700多个宋代事件,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
《夷坚志》的时空观深契佛法,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异事、神怪大全,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极具文献价值。
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夷坚志》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人们平时沉浮其中,茫然不觉,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
天下没有新鲜事,一切尽在《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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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祥宏谈夷坚系列之42-《夷坚志》里的“戒杀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