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曾复：贯大元先生传授枪法

贯大元先生

一天, 吴小如先生告知我, 贯大元先生要教我一个老生枪下场。我赶快就去贯先生家中学这个下场。那天尹培玺先生也在家, 贯先生见到我, 立刻叫尹先生把金杆枪拿到院中, 贯先生叫我一块出屋, 到了院里, 接过枪来, 当时就教起来了。贯先生说, 这是谭鑫培老先生《战太平》头场开打的下场。

我跟贯先生的《战太平》有缘。我最早对贯先生产生清楚深刻的印象, 是我七岁时(1921)去三庆园听戏, 看贯先生的《战太平》演出, 白净面孔, 漂亮红靠, 金杆银枪, 多么好的一位老生演员。那天是夜戏, 贯先生的《战太平》之后, 还有阎岚秋、王长林、刘景然、李寿山、周喜如诸位先生的《英杰烈》, 大轴是高庆奎、俞振庭、德珺如各位先生的《连营寨》。这是双庆社的夜戏。双庆社主要演员都是双头排, 头排老生、旦角、武生、花脸、丑角都是两位, 贯先生和高先生都是头排老生。余叔岩先生那时也是双庆社的头排老生, 但是一场戏一般只有两位头排老生上演, 例如也是1921 年的一天, 是尚小云和贯大元两位先生的《汾河湾》, 余叔岩先生的《定军山》。

贯大元《定军山》

还是再说说那天晚上的《战太平》罢。我那时七岁, 但是好像记性还不错, 那天贯先生《战太平》的波浪鼓子、蹉步、甩发、末场面向外跪着起箭, 都给了我极深刻的印象。

无巧不成书, 《战太平》又是我看贯先生演出的最后一次戏。那时我已经是二十多岁, 贯先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老演员了。这是那年五月节前演的, 地点是华乐园, 同场大轴是王铁瑛女士的《玉堂春》。这次贯先生的演出, 使我想起我七岁时第一次看贯先生演《战太平》的一切。四十多岁的人波浪鼓子还是那么利落, 一出戏一气呵成, 显得太有富裕了, 功力之深由此可见。

贯先生《战太平》所显示的, 不仅是他的功力, 更重要的是他所宗的艺术流派。王凤卿、王荣山、刘砚芳各位先生, 也都议论过贯先生所用和所教的那个枪下场, 这是谭鑫培老先生传下来的。1914 年10 月18 日谭老先生在文明园跟陈德霖、何桂山、李寿山各位老先生演过一次《战太平》, 这次演出谭老先生就用的是这个下场。那天谭老先生的《战太平》是从回府起, 头场开打用的是大扫琉璃灯, 耍这个下场, 被擒走的是虎跳, 末场起箭就是贯先生所用的面朝外跪的起法。这也就是谭老先生《宁武关》的起箭演法, 那一年12月27 日, 谭老先生在天乐(即华乐)园还演出了《宁武关》。那时年轻的老生演员和许多的业余京剧名家, 都紧追不舍地听谭鑫培老先生的演出。贯先生之外, 王凤卿、余叔岩、王荣山、言菊朋、沈羹梅、王君直、陈彦衡等各位先生, 听他们说都听过谭老先生那两次所演的《战太平》和《宁武关》, 奉为圭臬, 贯先生一直照谭老先生演法来演。

贯大元、贯盛吉《问樵》

贯先生学谭光靠看戏就能行吗? 这当然不是。贯先生看谭老先生戏的时候, 已经是大红大紫的青年著名正工老生演员了, 舞台经验丰富, 能戏极多, 能文能武, 他听谭老先生戏的收获, 就非同一般了。这是为什么呢?这就不能不想到贯先生的师承了。这一点不用我多说, 许多人会比我说得清楚。我只说一下贯先生小时跟贾丽川老先生学戏。当年常说, 老生台上唱是谭鑫培, 台下教是贾丽川。许荫棠、王凤卿、刘春喜、李鑫甫、陈秀华、陈葵香、高庆奎、刘砚芳等各位先生都跟贾老先生学过戏。比较特殊的是贯先生, 贯先生还正式跟贾老先生的侄子贾洪林先生学过戏。洪林先生是贯先生的姨父, 把着手教过贯先生。洪林先生过世后, 戏本子都给了贯先生。这些情况不用多说, 我只说一下贯先生是真正跟贾先生学过戏的一个人。

我听贯先生的戏太多了, 都是那么好。小时听过的《战太平》之外, 还有跟程艳(砚)秋、郭仲衡、周瑞安、文亮臣、王又荃、侯喜瑞等位先生合演的《回荆州》, 贯先生演乔玄,“劝千岁”一段第一句就转快板。再有像跟杨小楼、朱琴心、钱金福、许德义、刘景然、王长林、罗福山、王荣山、吴彩霞、侯喜瑞等先生合演的《闹花灯》, 贯先生演唐王。其它如大义务戏中, 贯先生所演的《打棍出箱》、《打鼓骂曹》等等, 都是非常精彩的。

总之, 贯先生是贾丽川老先生、贾洪林先生教出来的, 是谭派老生, 是头牌正工老生。40 年代还去上海, 排头牌, 演了一个时期, 倍受推崇, 可以当时的报上消息为证, 他能戏太多了, 舞台经验太丰富了。我们应该纪念贯先生, 贯先生的弟子和亲属应该介绍贯先生的京剧老生艺术, 供大家学习、参考、研究。

姜智主编《戏曲艺术二十年纪念文集》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0年11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