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窗口的风景

窗口的风景

 文//夏清

终于下了一场暴雨，暂时驱散了炽热得令人窒息的气浪。尽管风停雨歇后，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干透了，但暑气还是削减了不少。

傍晚时分，天格外的透亮，人们纷纷走出屋子，带着他们的孩子或宠物狗，抢着享受一下雨后的那丝凉爽。那些小狗可能在屋子里憋闷得太久，都奋力挣脱主人的怀抱，撒着欢的在草地上打滚嬉闹。

对面某一扇窗户准时传出了二胡曲，听了听，应该是《江河水》，断断续续的，可能是在教学生，那悲凉的旋律被压抑成低声的抽泣，再夹杂着楼下小女孩简单而枯燥的钢琴声，使朗朗天光中掺杂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有一个女孩站在阳台上梳着刚刚洗过的长发，她把落发随手往阳台外一扔，可能是头发又飘到阳台里面，她不得不蹲下身一根根去捡；两个男人赤膊在她的头顶上一边下棋，一边吞云吐雾，顺手把烟灰往楼下弹；有一个主妇在两个男人的头顶上出出进进地抖擞着拖把和抹布……女孩可能发现了异常，探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吓得赶忙缩回脑袋跑进屋里。

楼房另一侧的阳台上，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矮凳上，前面放着一张矮桌，矮桌上坐着他的爱犬。男人好像在喃喃自语，那条狗也好像目不转睛地望着主人，很认真地聆听着。这样的情景每天这个时候都会重演一遍。一个骑三轮的男人在那个单元里按了很久的门铃，见无人开门就退回来仰着脑袋往楼上望，又用手指了指，可能还是没有确定哪层对哪层，正好有一对牵着手的年青人从那个单元里出来，他赶忙上前问了句。年青的小两口也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女孩推了男孩一下，示意让他喊，男孩冲楼上喊道：唐叔叔，给你送酒来了！楼上的男人站起身往楼下看了一眼，回屋了。那条狗也从矮桌上跳下来跟了进去。送啤酒的男人扛着一箱啤酒进单元楼里去了。

住在一楼的两位老人，在自家的院里栽了一棵桃树，树不大，却也掩住了大半个院子。这时候，老头正站在一把椅子上摘桃，老太站在地上手捧一个椭圆形的塑料果盘接着。他们摘得很认真，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不只是在摘桃子，更是在细数一起走过的岁月。也许，在他们走过的路旁，就曾经历过一片桃园，经历过桃红柳绿的浪漫和硕果累累的甜蜜。现在，他们把一棵记忆之树栽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继续享受着收获的乐趣。

那是一些圆圆扁扁的毛桃，看着就能猜出味道不怎么样。老头看老太手里的果篮已经满满的了，就从椅子上下到地上，看着桃树好像在说，那些挂在树上的，留给鸟儿们吧。他们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笑容，仿佛对不起树上的那些桃。可全摘完了，又觉得对不起为他们看护桃子的鸟儿们了。

老人的笑容，让人心里生出莫名的温暖。

楼下的道路上有一个小女孩在滑旱冰，她戴着一顶天蓝色头盔，天蓝色护肘护膝，天蓝色轮滑鞋。她已经摔了很多次了，可她的父母坐在花坛里的长椅上窃窃私语视而不见，女孩只好自己爬起来，回头看看爸爸妈妈，又继续滑起来。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骑着单车横冲直撞，还在残疾人通道上做俯冲，那些开车回来的人常常被他俩吓得紧急刹车，他俩却越玩越起劲。

小女孩的钢琴声停止了，她和她的母亲也下去散步了。她的母亲穿了件淡绿色吊带衫，牛仔七分裤，后袋上锈着绿叶粉花，看不明白是什么花，脚上是一双淡绿色高跟凉拖。小女孩穿着白色镶粉色边的短袖汗衫，一条很短的牛仔背带裙，两条细长的腿上还套着白色的长筒袜，一双宽口的粉色水晶皮鞋。母女俩挽着一样的髻，优雅地走着，尽量躲避着回来的车辆和行人。

一个少妇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裙，抱着一条褐色的京巴，小狗被在地上奔跑着的另一条白色的京巴吸引了，一下挣脱了主人的怀抱跳到地上。女人并没有在意，继续一边走一边打着手机，先是轻声细语，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全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你别狡辩了，我还不知道你在那边干什么？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管，今天晚上我要见到你，今天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女人关了手机。她尖利的声音吓得小狗慌不择路地跑到她的脚边来，她却没好气地踢了它一脚。小狗在地上滚了几圈，有些痛苦或是不满的哼叽了几声，还是乖乖地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一位中年妇女骑着一辆有些旧的自行车刚刚下班，她低头锁车子的时候看见垃圾筒旁边放着两个纸箱，想去捡，站着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迅速走过去，把纸箱里的垃圾放进垃圾筒里，拎着两个纸箱和自行车上挂着的一包菜上楼了。

一户人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把楼下散步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除了那对优雅的母女。其实，小女孩的眼神已经被吸引过去了，她的妈妈伸手转过她的脑袋，低头冲她微笑一下，母女俩向远处走去了。争吵声越来越大，感觉还有厮打在一起的声音，每个阳台上都聚了一些人，伸长脖子向着声音的发源地看。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一切在瞬间恢复了安静。远近高低观望的人们也各自散去。

此时，夜色围拢了过来，一切都将被遮蔽，而每家窗户里的灯光也渐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