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江||幼时过年的记忆

幼时过年的记忆

文｜曹江

过年是我儿时最难忘的记忆。过年，又是我一年的期待之最！过年不仅可以吃好，还能吃饱；不仅穿得暖，还能穿得好。年后，最快乐的还有多日的疯玩快活。

一进腊月，就进入过大年的倒计时啦。过了腊八，那粥香悠悠扑鼻，飘飘绵延，年味浙浓。人们开始淘粮磨面，一是备用年饭，再是趁农闲时节打点来年的米面。据说我们坝上老家数九天磨下的面放到柜里或缸里一整年不发霉，也不生虫。越是把面扎得磁实越不易变质，且越发细润筋道。因此，这一月家家户户排着队等着全村尽有的几个磨房昼夜不停地磨。我们小孩的任务是防拉磨的牲口偷吃米面和偷懒；大人们是添粮箩面和装袋。过去那磨房每每想起都寒磣，十分简陋。因为那时木材非常匮乏，从盖起就不安门窗，大都是蒙古包形状，这种形状所用木材甚少。但，就是白天也十分暗淡，只有敞着的门和不严实的房顶透进几缕污浊的光线，屋顶布满了尘网，四壁油烟熏得油亮漆黑。到了晚上磨房就更加冰冷幽暗，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只用一小灯盏倒适量麻油（煤油贵且燃的快），搓根棉花捻子放入盏中略露捻头，点燃捻头即可照明。灯光昏暗，冷风嗖嗖，灯火摇曳，闪烁跳跃，忽明忽暗，怱起忽伏，确有风中之烛，风雨飘摇之感。牲口喘息粗重的气流和粉尘一起在磨房弥漫，混浊不堪，人畜都是白糊糊的面人一般。就在里屋呼吸也显出白色的汽流，落到任何地方倾刻便化为冰霜，大人们的胡须和毛皮帽上结满了霜雪，活像圣诞老人一样。城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人生美好的乐章里竟还有这样辛酸而感人的一幕。

我们老家习惯年前准备年后近一整个正月的年饭，当人们磨好米面，各家各户便开始炸油糕、炸油饼、蒸馍、擦山药鱼等备做年饭；富裕的人家还要炸干货，如炸麻花、糖枣、熏肉、炸丸子等。只等年后大人小孩昼夜尽情地玩儿而又不用现做饭，只热热年饭吃后便可接着玩儿，尽享过年的快乐和洒脱。备好年饭，年日愈近，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以后，家里的大人小孩更不得闲。母亲和姐姐打扫家、赶做针线活儿、贴窗花；我帮大人压粉条、擦玻璃、扫院、贴春联。贴年画的营生我记忆犹深，那时好的年画要用好几年，每到过年就把画拿出来展开，用一小块和好的面团，在上面反复滚粘脏物，滚粘完以后年画焕然一新，明净如初。一过完正月十五就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等下一年再用。

那日子是清贫，但很快乐，很幸福。

过年最让我快意无怨、乐此不疲的营生就是燎猪羊头蹄的毛。过去不像现在买时就已经十分干净，直接煮吃就可以啦。那时猪羊头蹄全是毛，吃前需要燎烫清洗干净方能煮吃。做这个活儿我很享受，因为用炉钩或火铲烧红，每一钩铲下去，那“喇啦喇啦”的响声特乐耳，那是过年的气息声，那燎毛味、焦肉香是年的味道，象征着年的脚步在逼近。

我故意把这项工作拖得多做几个晚上，只为慢慢享受那燎毛的糊味和烫焦的肉香。

终于盼到了初夕这一天，这一天最为快活，平时最能唠叨的母亲满脸也都是愉快的笑容，因为过年所有的工作和任务都基本完成，我们孩儿们只等穿新衣吃好饭啦。约几个要好的朋友蹦蹦跳跳，各拿着不多的几根小鞭炮（舍不得整串的响）就掐在手里点燃，感觉那清脆声，感知那震动力。那时的炮也真好，好像没听说出过危险，也许是信息闭塞之故吧！家家装灯结彩，户户喜气洋洋，屋里飞尘不到，院里干干净净，一派节日祥和的气氛，我陶醉在那幸福的时光里。

晚饭后我渴望一年的过大年熬年年开始啦。熬年，最标准的象征是煮猪羊头蹄，我与姐妹们轮流传柴火、拉风箱，灶内柴火“噼噼啪啪”地烈烈燃烧，屋内热气腾腾，烟雾弥漫，肉香四溢，撩心拨胃。好的时刻总是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像似故意吊着人们的胃口。煮的过程中还要歇息，那叫捂捂，那时我不懂原理，反正听大人的没错。捂过几次后终于可以开吃了，我们早已跃跃欲试，磨拳擦掌，迫不急待啦，因这是一年里最可以尽其吃肉的时刻，而母亲的做法总让我们意外，不能理解。母亲把大块的肉都扒下放了起来，只给我们吃碎肉和骨头上残留少许的小肉，大部都留给正月请人或来走亲的亲戚吃，这使我们非常扫兴，好在还可啃骨头和敲骨挖髓也一样的好吃，一样的可以吃饱。这个吃法母亲怕我们吃不干净，她亲自剃下碎肉，砸骨取髓、开脑喂我们。我们像小燕子一样围定母亲，齐刷刷地张着嘴，母亲挨着一个个一口口地喂我们，那时我们真温暖！真享受！真幸福！我们沉醉在母亲深情的宠爱中……然而总不见母亲吃，当时竟没有一个人劝母亲一起吃。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悔，为自己的贪吃不懂事而深感愧疚。

吃完熬年肉我们就开始换新衣分年货啦。那时的新衣其实大多都是“反水衣”（就是里子和面子对调一下），拆洗拆洗再缝住罢了，当年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说法，不过那也足让我们无比的渴望和兴奋了。当分年货时我却提心吊胆起来，诚惶诚恐，祈盼母亲发现不了东西少了许多。因为本来不多的年货，也就有红枣、黑枣、糖块、柿饼、核挑这几样，各样平均起来估计也不足二斤。当年，在我的记忆里那东西实在太诱人、太好吃了，就是想起来都要使劲地咽口水。所以，尽管母亲藏得自以为很秘密，但我像一只训练有素的警犬，无论母亲放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有时实在馋得难耐就偷吃几粒，但绝对不敢罄囊偷光，那样便会全然败露，这样或许可以蒙混过关。其实母亲和姐妹们都明镜般清楚，由于我是唯一的儿子，母亲一贯很偏宠我，姐妹们虽然忌妒，也是“敢怒不敢言”的，又逢过年母亲更是佯装没看出来，若在平时母亲一定要严加教训，时逢过年我侥幸得以“闯关”成功。

换了新衣，分了年货，也快到接神的时辰啦，院里早已堆放好柴木，只待时辰一到全村便会不约而同地隆起旺火，燃起爆竹。

熊熊炽烈的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面颊，把漆黑的长夜照得彤红。爆竹声声，流光溢彩，缤纷万千，把夜空装点得像个巨大的花篮光彩夺目。人们脸上洋溢着欢快幸福的笑容，身穿新衣、头戴新帽、脚蹬新鞋，围定火堆欢呼雀跃，每个人默默的在心里向天地众神启愿：盼来年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万事如意！

那火红、那炮声，不消不散，极如昨夜发生，我沉浸在那幼年美好的记忆里……

2020年12月26日

【作者简介】

曹江，河北省张家口市万全区人。先后毕业于内蒙古自治区乌盟师范学校数学专业和河北省张家口市教育学院文秘专业。文学爱好者。在多家知名网络平台发表过诗文；入选《中国名家名著典藏作品选》和《全国名家名著佳作选》；被《世界诗歌作家文集》聘请为金牌文学顾问；荣获《中国名人名家杯》一等奖；《全球华人文学社》金牌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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