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世相小小说：爱画圆的小海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小小说

很多坑，也是圆的。

爱画圆的小海

文∕张亚凌

小海很喜欢画圆，出奇得喜欢。

还是上学前班时，小海一拿起铅笔就画圆。一个接一个，一页接一页，一个本子接一个本子，画个不停，不停地画。小海画圆时，神色凝重，握笔的手似乎很用力，好像背负着天大的使命，流露出的是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着。

小海对自己画的圆总不满意，尽管他很努力，可起点和终点总不能自然圆润地相连。小海不相信，他就画不出很圆很圆浑然天成的圆？

三十多年前的农村，每到春天，就以村为单位，架起“大秋千”，高高大大的架在两根大柱子间，仰起头都看不分明秋千上荡起的人影。多是十七八的小伙子们荡。小海上了秋千，那年他刚十五岁。劲头真不小，竟然越荡越高，高到、高到下面的大人们着急地大喊起来，让他赶快停下来，可他还往高处荡……

出事了！在荡到与顶平时，他的脚离开了垫板，只是两只手抓着绳子，下面的人惊叫。一切都无济，只能等自然停下来，只能祈求他的手抓牢抓牢再抓牢。

在下面看小海荡秋千的姥姥，吓得晕倒了，再也没有站起来，瘫了。事后小海却说，他只是想荡过秋千顶，荡过秋千顶就能荡出个大圆圈，那肯定是个很圆很圆的圆。

小海长大了。长大了的小海似乎还沉浸在画圆中：他简直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事事力求完美。苛求你自己吧，别人没有大意见，只是看着不大顺眼罢了。可是你倘若苛求别人，别人断然是不能忍受的。

这个小广场才铺了两年，周围塑像也保护得很好，根本没有重新建设的必要；锅炉房倒是应该尽快修建好，那才真正关系到职工的利益；考评效益奖金都应该透明化，才能更好地调动起职工的热情……

单位领导终于找他摊牌了：瞧，你写得这些很有创意也很合理，你多有才华，前途无量。我这个庙太小了，盘不下你这条大龙……

小海就这样没了岗位。

妻子曾因为小海个性鲜明追求完美而喜欢上他，却发现生活根本不需要完美。瞅着已经下了岗的小海奔走着找工作还那么认真地打着自己的鞋油，妻子也看厌倦了，离开了他，把儿子涛留给了他。

小海即使自己身处困境，依旧不放弃完美，完美的具体规划便全部落在了对儿子涛的教育中。成长原本就是错了再改的过程，青春就是演绎美丽错误的阶段，谁能忍受得了那么多的完美要求呢？涛也离家出走了。

小海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极为失败的，竟然画不出个圆来，连个圆也画不出的世界是不足留恋的。小海决定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世界。

他打开瓶子，一倒一大把，白生生的，每一片都是那么圆，好美的圆呀。小海闭上眼时，笑了。谁说我没有画过很圆很圆的圆？

出生时啥也没有，现在不是同样一无所有？也算是一个圆了。想到这里，小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