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散记:写在母亲节之际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散记
在此前半月,有编辑朋友说,母亲节马上到了,接篇写母亲的约稿吧。没接也没写,只是心一沉,这已是第11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写在母亲节之际
文∕张亚凌
我能说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思念向来与节日无关,不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只要一闲下来思念一定趁虚而入。而忙得焦头烂额都照顾不好自己时竟会窃喜,幸亏母亲不在了,她要知道我过得多狼狈,不定多难过。这种想法跟忤逆有区别吗?可就是真实的想法——从来不会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惜惶。
我如此,母亲更是,都怕让对方受累,给对方添麻烦。
不说生前,单说去世后。母亲很好说话,从头七到七七到五十日到百日,几乎都是周末,不需要请假。连旁人都说,你妈真体贴人,倒下,昏迷了三天就走了,都没让你们伺候一天,连所有的祭日,都给你们算好了,周末,不要请假。
今天母亲节,脑子里搜索,写母亲的文章发表了二百多篇,现在还是一想起就提笔,继续写。
捋捋题目?
1母亲的冬天 2秋叶之静美 3母亲和树 4母亲的呼噜声5钱眼里的母亲 6母亲,一直牵着命运在走 7母亲的大海碗 8母亲与花草 9固执的老迷信 10母亲和她的“小棉袄” 11总让人伤心的母亲 12给母亲泡脚 13想起母亲的唠叨 14半个包子 15母亲的爱与不爱 16最爱我的人走了 17给我时间,我不想委屈泪水 18“等到” 19没了您,一切都成了多余 20思念,与清明节无关 21卑微的母亲 22母亲的阳台 23只是一个名词 24今天,我也买了艾叶回来 25母亲,您是我心头永远的痛 26我和母亲的战争 27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28我一直深爱着您 29母亲给我留下了善良 30一生,一世 31浪漫的母亲 32卑微到尘埃里的爱 33一把香椿 34我到底亏欠你多少,我的母亲 35女大十八变 36成了妈妈才做起女儿 37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38母爱,是一场又一场的辜负 38母亲的信 40 1970年的记忆41我多笨,您都不曾失望 42我家那个最拘谨的客人 43总有些爱,有始无终 44我曾是个坏孩子 45如果可以,我将不再任性 46您带走了我的过去与未来 47有些时日必须“虚度” 48“度娘”不是娘 49那个人给你的爱,霸道而荒唐 50像养孩子一样养母亲 51想母亲的方式 52母亲的疼惜 53与众不同54您从没丢下我 55永远的痛 56母亲的小心 57回家 58爱到无力 59一个和八个,甚至更多 60一封家信 61生日里,说给最亲的人 62带着妈妈去旅行 63我一直深爱着您……
算了算了,哪能数清楚?突然记起儿子上幼儿园的事:
第一天回来,抱住我说,妈妈妈妈,我爱你3。听得我一头雾水,只见他在纸上写下稚嫩的“1—2—3”。哦,他会写数字且知道数字代表着多少。第二天,他说,妈妈妈妈,我爱你5……当他说到爱我9后,看着我一脸无奈,双臂一划拉,说,算了,我爱你“无数”。小家伙觉得每学会一个更大的数字,就是爱我的极限。或许想到了前路漫漫,或许做厌烦了这个游戏,干脆以“无数”打住了。
我对母亲的爱,也是如此。母亲哪里只是存在于我的文字我的思念里,无处不在,以至于我曾在很多物件前加了“母亲的”三个字。比如——
母亲的阳台
我喜欢说“母亲的阳台”,——好像那个阳台单单就等着我飞离母亲后填充母亲孤寂的日子!
在我敲击键盘的此刻,母亲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个阳台上了,而那个阳台一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就惹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尽管如此,我还是固执地说着“母亲的阳台”。
有些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反倒愈加清晰,就像母亲和她的阳台:不论我何时回家,站在门坡下,抬眼,母亲就伏在阳台上微笑着向下看着我。
而那一刻,我却像个刁钻的坏孩子:并不急着回家,而是长久地仰着脸看着阳台上的母亲,迎着母亲的目光,我就笼罩在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里,好像仍是个需要她呵护的婴孩。
该回城了,在门坡下等班车是件既麻烦又幸福的事。等了好一会儿,满心欢喜地喊着“来了来了”,却常常因为车已满员呼啸而过。回头,总能看见母亲伏在阳台上微笑着看着我的神情。
常常是边等车边同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外乎我嘱咐她“腿脚不利索就不要挪动”“经常开窗通风换换空气”之类的话。有时,我一句话还没说话,她已经点了几次头“嗯”了好几声。那时的母亲,像极了我那只是口头答应却不付诸行动的孩子。
一次车过家门口时我打了个盹,坐过了一段路,下车后拎着东西又往回走。站在门坡下,抬头,看见的是母亲斜斜地靠在阳台玻璃窗上望着东面的身影。我没有喊,轻轻地推门,上楼,来到了阳台:
母亲坐在凳子上,整个身子、头都靠在阳台的玻璃窗上,一动不动地瞅着东面的大路,——那是我回家的方向呀。母亲那纵横着岁月犁过的沟沟壑壑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真的如雕塑般。我刚喊出声,笑意立马在母亲脸上荡漾开了,她依旧软软地靠着窗玻璃,笑着说:“我一直瞅着,咋就没看见你下车?”我说“坐过了,从西面下的车”,母亲便像获胜的小孩般,欢喜而自信地接上了,“我就说,我天天都瞅着哩,还能没瞅见你下车?”
那一刻,我鼻子发酸,母亲“天天都瞅着”,等女儿回来看她。而我,总是忙忙碌碌,给母亲说好的回家的日子一再往后推,实在推不过去了就干脆以种种借口“省略”掉。母亲也就习惯了一厢情愿地呆坐在阳台上,瞅着我回家的方向。
十年前母亲因中风落下身体不便后,她活动、行走的范围就缩小成了阳台。即使我回到家里,一旦没呆在她身边,她就挪到阳台上,看着东面:等我回来,在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每每回家时碰到左邻右舍,他们就说起母亲一整天一整天呆坐在阳台上的事。我知道他们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可每每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总是酸酸的,很难受很难受:母亲,只是我思念的一部分,而我,却是她所有的牵挂!
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母亲将她所有的牵挂注满阳台,最终定格成一个个东望的剪影。
而今,一回家,我就会坐在阳台上,坐在母亲曾天天坐着的板凳上,恍惚间,就看到了母亲的形容……
曾经呀,母亲的阳台上尽是母亲重重叠叠的身影,而今,母亲的阳台上却密集着女儿悲痛而无望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