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卫康叔世家

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

——卫康叔世家

[导读]

本传记节选自《史记·卫康叔世家》(册二1449-1462)。记录卫国由西周初年立国至秦王统一天下后亡国的历史。卫虽小国,但整个春秋战国的历史都绕不开它;在《诗经》中,“郑卫之风”是那么独特的存在,还有南子与孔子的一次见面以及孔子所说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总让人多情地遐想。

但翻开《卫世家》,触目所见的却是一群没有规则、没有底线、由欲望支配、为所欲为的人的表演;太史公用“父子相杀,兄弟相灭”来概括,令人唏嘘人性的丑恶。这种唏嘘不仅表现在“太史公曰”,也表现在行文布局之中。

本世家以卫国爵位的攀升始,以爵位的降低结。周成王时,康叔封于卫为“君”;到第二代已称“伯”;周夷王时,由“伯”而变“侯”;周幽王时,因佐周平戎有功,开始称“公”。“君”“伯”“侯”“公”这一路走来,足见卫国地位的攀升。与建国后的一路攀升相对,卫国后期是一路下坡。卫昭公时(前432),三晋强,“卫如小侯,属之”;成侯十六年(前346),“卫更贬号曰侯”;嗣君五年(前320),“更贬号曰君”;君角二十一年(前210),“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国的兴衰史,是一个标准的抛物线,兴与衰对称。对称的原因,在于酒色。

传记以周公旦告诫卫康叔酒色足以祸国始。他让康叔“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告诫“务爱民”,又“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还用文字刊布,警示后人。卫国前期君王确实远离酒色、励精图治,因而由“君”而“伯”而“侯”而“公”;但从庄公始,宠妾所生州吁,“好兵,使将”,乱便开始了:他与公叔段结交为友,将兄长桓公杀了,自立为王;石碏又与陈国联合,将州吁杀了,迎桓公弟为王,称卫宣王。宣公更甚,为太子伋娶齐女,齐女好,便占为己有;在正夫人等人的谗言下,竟治太子伋于死地;最终齐女所生子朔为太子,称惠公。惠公不得人心,左右公子不服,于是攻杀惠公;惠公奔齐,又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为君;惠公在齐的支持下,又卷土重来立为卫君,把黔牟赶到周。惠公的儿子继位为懿公,他奢侈浪费,荒淫无度,且以好鹤著称,其结果是翟国伐卫,士兵叛逃,大臣讥讽道:“君好鹤,鹤可令击翟。”结果懿公为翟人所杀……卫国的历史便在这种混乱局面中一直到灭亡!

以上是兄弟争王位,更为离谱的是,父亲与儿子为王位争得死去活来。卫灵公的儿子蒯聩为太子时,与灵公夫人南子关系交恶,他想杀掉南子;但南子未杀掉,却引来灵公大怒,他不得已只能奔宋、往晋国归赵氏。灵公的孙子、蒯聩的儿子辄成为了卫君,这就是出公。蒯聩的儿子成了卫君,对蒯聩却未必是好事——儿子为了王位,未必会认他这个父亲。果然,在赵简子的协助下蒯聩欲回卫国,却受到卫人也就是他儿子的阻击,第一次行动失败。后蒯聩在他姐姐与姐姐的相好浑良夫的帮助下,拿下卫君之位,史称卫庄公;而他儿子辄,即出公,只能逃到鲁国去。后面的故事是庄公蒯聩因种种原因出奔之后,他的儿子出公辄又回到卫国称王。我们常说子承父业,父亲为儿子打下江山,儿子守住父亲的江山。但在卫国完全不一样:儿子抢了父亲的王位,父亲要抢回来;父亲抢了儿子的王位,儿子要抢回来——虽父子,实为仇敌,这就是卫国:父不父,子不子。

当然,本传记中也有那么一两个好人,还有一点小温暖。其一是卫宣王与齐女所生的儿子子寿(惠公子朔的亲兄弟),他知道宣公让太子伋出使齐国是假,在国界线让人杀了他是真,于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太子伋,未料太子伋以“逆父命求生,不可”为由继续前行。劝阻无效,子寿便偷了作为太子伋的标志的白旄,提前赶到边界替太子伋死。太子伋知道子寿替他死了后,又向在国界上要杀他的人亮明自己的身份,于是太子伋也死了。太子伋与公子寿为同父异母兄弟,这种替兄弟死的精神,很是感动人,特别是在卫国这一片兄弟相争如此混乱的土地上。还有就是灵公的儿子郢,他拒绝为太子继承王位,主动让给逃亡太子蒯聩的儿子即灵公的孙子辄——他人为王位你死我活,兄弟情分没有,父子情分也没有,他却弃之如草芥,也是很让人感觉温暖的。是否太史公记此二人,是为了在黑暗当中留点微弱的光明?

《诗经·卫风》很好看,男女之情,出乎天然,至真至纯;但卫国的历史却一点都不好看,“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满是罪恶与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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