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拜都莲】渴望端庄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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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端庄

原创/拜都莲

母亲有一张相片，是她嫁给父亲后拍摄的，据说当时村上推荐她当妇女队长，去乡上开会时的留念。如果不是母亲告诉我，我不能相信这时的母亲已结了婚。

照片中的母亲身穿朴素的兰色花纹棉袄，脖间是一条暗红色的围巾，胸前别着一枚团员徽章。浓黑光亮的齐肩短发，一条红头绳系住右上方的头发，在黑发间形成一个漂亮的半圆，整齐的刘海遮挡不住宽展的额头，浓黑的眉头。那红润的面庞，端庄宁静的神态，透出农村人特有的健康和活力，炯炯双目直视前方，充溢着对生活的热情和信心。

后来，母亲老了，丰润的面庞塌陷，浓黑发亮的黑发变得灰白无光泽，眼中的热情也渐渐被沉静和漠然所替代。面对着日渐苍老的母亲，我曾很怀念照片中母亲的精神头。而今，母亲不在了，我才意识到，人生若为灯，父母儿女其实是互为灯芯的，儿女幼小时，父母点亮孩子心中的灯，父母老了，子女点亮父母心头的灯。只可惜，我们懂得这个道理时已太迟。

母亲走了，并未留下多少生活照，她年轻时的那张照片依然是我们怀念她的一种寄托。事实上，这么多年来，照片中的母亲，一直是我所以为的相貌端庄的标准。因为在基因遗传上跟了父亲一系，我远没有母亲的那份端正的骨骼体貌，温和坚韧的性格，然而小时候并不清楚这些，只是觉得，有些小伙伴怎么就那么可爱，小朋友怎么就那么爱找她们玩，老师也很喜欢她们哩。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小时候的自己性格有些乖僻，绝非单纯的相貌问题。但我的童年并不缺少快乐，我有两个哥哥，他们虽然总是嫌我是个尾巴，但他们去哪里玩都会带上我，这也深深地影响了我的性格发展。在羡慕好看的小姑娘总招人喜欢的心情中，小学时光很快成为过去，新的一页翻开了。中学时代的我一心将精力放在学习上，优异的成绩使我成为大人夸赞，同学羡慕的对象，相貌问题，几乎被我忘记了。

师范三年是松散的，懈怠的，现在回想起来，它应该是紧张的求学与工作的一个过渡期，无论从紧张程度还是生活状态。然而那时候的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不适应我曾彷徨，犹豫，挣扎，在无谓的挣扎里，我虚度了三年。那三年里，我开始思考人的相貌品性问题，知道了什么叫养眼，长得好的人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舒心，和享受。至于长的不合标准的吧，初看让人惊惧，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顺眼了，但这种顺眼的前提是熟悉。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在意自己的相貌。虽然在意，但我确信一点，人最重要的是品性品行。有时候你会发现，人，就像是上帝咬了一口的金苹果，有所短必有所长，有所长必有所缺。那些长的特标致特漂亮的，身上的缺点毛病也就越突出，或许这是人们苛求完美的缘故。相反，那些长相普通的，容易被人忽视忽略的，反而更容易融入人群，尤其是相貌平平而又具备美德的最后反而成了大家的最爱，我身边最具人气的，基本都是待人和气，厚道宽让的人。

那时，我将人的相貌分为五等：绝美，漂亮，端庄，普通，丑陋。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既谈不上美，也非歪瓜裂枣，既不养眼也不碍眼，四等相貌，普通而已。毕业分配一年后，我的老公分配到我们单位，他因为要去参加成人考试便请我帮忙代几节课，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请我吃饭表示感谢，结果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们从相识、交往到结婚、生子，过上了三个人的日子。似乎是转眼之间，我已弃而立，跨不惑，直逼天命年，在这匆匆忙忙的生存过程中，相貌问题早已被忘却，倘若一定要排位，估计应该排在所有所有问题的末尾了。

很多人认为，人生最艰难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源于负担责任和压力之大。或许吧，但我却觉得最难熬的，或许是儿女已长大，自己心理还年青，父母却已不再。没有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经济挤压，更少了生存与情感的责任与牵挂，你会突然觉得如失重一般，找不到人生坐标，找不到生存价值和活着的意义。这个时候，人很容易陷入小我而不可自拔，你会去回顾自己这一生，仿佛那就是一生。偶尔，我会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已四十过半但依然如初毕业时那般瘦小单薄的身材，看着自己高高的颧骨，浮肿的眼袋，日渐粗糙暗沉的皮肤，以及那聚集于眉宇间的焦躁烦虑，然后叹，这辈子，怎么就这样活得这么粗糙呢？偶尔，当生活工作忙碌到快要失去自我，匆匆走过镜子边时，突然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虽单薄却也精神，虽短小却也干练，虽困顿却也平和，虽艰难却也自强，虽憔悴却也端庄，于是，一种由衷的满足感便涌上心头。可惜的是，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这样的感觉也不多，然而这不多的时候和感觉，还是让我感到满足——没想到，人到中年，终于找到了端庄的感觉。

体貌端正，合眼，宁静平和，自尊自立，这就是我追求了半辈子的端庄人生。

本文编辑：杨荔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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