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庆祥讲《道德经》第五十六章之心得
第五十六章 道贵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大家好!今天与大家分享听张庆祥讲《道德经》第五十六章之心得。
上一章老子为我们讲了“赤子”之德,本章则告诉我们如何来修这个“赤子”之德。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知”体悟大道的意思。
那“言”又该是什么意思呢
对此白居易曾写诗说:“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是啊,如果“言”是指言道的话,那老子为何要写《道德经》呢?
庄子在《天道》篇中讲了一个故事,为我们解开了这个疑问。
这个故事说有一个非常擅长做车轮的轮扁,在给齐桓公做车轮的时候,见齐桓公在读书,就问齐桓公读的什么书,齐桓公回答说读圣人的书,轮扁就问这个圣人还在吗,齐桓公说已经死了,轮扁就对齐桓公说:“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他说那你现在读的只不过就是圣人所遗留下来的糟粕而已嘛。这当然让齐桓公非常生气,我读圣人之书你居然敢讥讽我,如果你今天不说出个道理来,那你就死定了。所以轮扁就拿他自己做车轮的体验来作比喻,说自己做车轮的技艺非常好,但这种高超的技艺却是建立在一种内心的感觉上的,比如怎么怎么……,而这种内心的感觉始终无法用言语来教给儿子,儿子也没办法从他的言语中获得这样的感觉,正是基于这样的体验所以我才会说你读的不过只是圣人所遗留下来的糟粕而已这样的话。言下之意是说我并没有要讥讽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言语或文字只是一堆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它没有办法表达出圣人内心的那种富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如感觉或者体验等。
因此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就可以明白,老子的“不言”不是指不说话,不著述,而是在说:我的五千多字并非道,它只是指向道的手指,你们若要得道,还需依指寻月,也就是说你们一定要去感觉,去体验,去求证,而千万别将我的手指当作道。
至于言语、文字为何无法表述道,这是因为道是气,是具有生生不息生命力的气,而这个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是超越时空的,祂与受时空限制的语言文字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正因为如此,所以语言文字永远无法如实地描述道,而人们也无法通过语言文字来了解或认识道。
体道、悟道之人正是因为懂得这一点,所以不会在语言文字上下功夫。而没有体道、悟道的人,总以为道可以通过语言文字来传授,以为可以通过逻辑思维来理解,所以往往在语言文字上下功夫。
关于“知者不言”《金刚经》也有过类似的表达: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所说法不?’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来无所说。’”
佛陀问须菩提:你认为如来有没有在说法呢?须菩提回答道:世尊!如来没有说法。
明明如来是在说法,可须菩提却回答说没有说法,这其实也是在告诉我们:佛法没办法说,只能感受和体验,佛陀所说并非佛法本身,而只是在教大家如何去感受、去体验佛法而已。
那么应该如何去感受和体验呢?
我们接着往下看,看老子怎么说。
“塞其兑,闭其门。”
“兑”指口,“门”指耳目,老子这里以“兑”、“门”来比喻因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引起的向外攀援、抓取的心。
为了不让心往外攀援、抓取而耗散精气神,老子要我们关闭通向外部的通道,回到身中来,因为道无需外求,道就在我们身中,祂时时刻刻不停地在我们身中运行着、造化着,只要我们不干扰祂,扭曲祂,祂就可以成就我们生生不息的真我生命。
如何才可以让我们的心不往外奔驰,而往内观照呢?
静坐与站桩是最好的练习方式。
我们日常因为习性的使然,常常没办法有意识的去觉知自己内在真实的感受,只要内心感受一升起,往往还来不及去仔细品味那种感受的真实滋味,外在的言语行动就已自动发生,或者至少大脑就已开启强迫性思维模式,根本无法停止下来,导致我们没办法感受、体验胸中一气的真相。
因此作为初学者,静坐和站桩会带给我们非常强烈的感受,但又不至于像日常那样来不及觉知,我们可以有机会有意识的仔细品味感受的真实滋味,觉知身体酸、麻、痛等感受是如何最终汇聚为胸中一气的起伏动荡,觉知我们对胸中一气起伏动荡所带来的感受的抗拒、逃避,通过这样长期、持续的练习,我们就有机会感受、体验胸中一气的真相,如果我们再将这份觉知带到我们日常的应对进退中,我们就有机会真正的体道和悟道。
因此老子说“塞其兑,闭其门”并不是叫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而是说要我们内心安静下来,然后去觉知内在感受的实相,去觉知攀附于胸中一气上的知见,所以老子接着又言:
“挫其锐,解其纷”
“锐”,尖尖的,伤人的,这里比喻我们有为的心,也就是我们的贪嗔好恶。
“纷”,众多且杂乱的,这里比喻我们的烦恼罣碍。
有为,不是依循人事物本来的理来作为,而是依据我们自己的贪嗔好恶来作为就叫有为。就像上面我们说的,感受一上来,往往还来不及去觉知那种感受的真实滋味,言语、行动,或者强迫性思维就已自动发生,这个发生所依循的不是人事物本来的理,而是我们对胸中一气的感受,感受好我们就努力延长它,感受不好我们就努力除掉它,而无论是延长还是除掉,其实质都是对胸中一气进行人为造作,都是对本性造化的干扰和破坏,因此都是在伤害我们的本性,正因为如此,老子才要我们“挫其锐”,挫掉攀附于胸中一气上的贪嗔好恶的意思。
而要“挫”掉贪嗔好恶,就必须回到感受上来,去仔细觉知感受的真相,也就是胸中一气的真相,拿掉攀附于胸中一气的喜欢和不喜欢的知见,恢复气的本来样貌,该起伏就由它起伏,该动荡就由它动荡,来就让它来,走就让它走,如此便可以“解其纷”。
“解其纷”,解脱烦恼罣碍。
我们之所以有烦恼罣碍,是因为我们对胸中一气的感受有好恶分别,喜欢的感受升起我们就追逐,追逐不得就烦恼,就罣碍,不喜欢的感受升起我们更是烦恼罣碍。因此当攀附于胸中一气的喜欢和不喜欢的知见拿掉后,我们自然而然也就从烦恼罣碍中解脱出来了。
解脱了烦恼罣碍,不等于我们的修行就完成了,修行其实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就好像玩闯关游戏,闯过一关还有下一关在等您,没有止境。
因此,“挫其锐,解其纷”完成之后修行又将进入下一个阶段,所以老子接着又言:
“和其光,同其尘”
什么是“光”?高尚的、有成就的、高人一等的、有品格有格调的等等感受。
什么是“尘”?就是与“光”相反的感受。
当修行有了一定的成就,胸中就会升起一种深深的成就感,觉得好欣慰,好感动,好了不起……,然后就会对这种感受产生贪执,就会更加努力的去修行,由于这种贪执常常隐藏得非常深,非常隐微,不容易被觉察,所以很多时候会以为自己的这种贪执就是精进,最后其结果就是在这种贪执的路上走得越远,离大道也就越远。
这种现象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对净相的执著。
而要破除这样的执著,需要更细微的洞察力、觉知力。
洞察、觉知日常的精进、善良、慈悲……等背后驱动力出自于何?是否来自于对精进、善良、慈悲……等感受的贪执,是否来自于对不精进、不善良、不慈悲……等感受的不接纳。
放下贪执,接纳所有感受。
在高尚的、有成就的、高人一等的、有品格、有格调的等各种感受中如实观其感受的真相,不在其上增添一分一毫,就是“和其光”。
在不高尚的、没有成就的、低人一等的、没有品格、没有格调的等各种感受中如实观其感受的真相,不在其上减去一分一毫,就是“同其尘”。
因此,“和其光,同其尘”是说接纳所有感受,让其保持本来的原貌,既不在其上增一分,也不在其上减一分,“高”的时候由它“高”,“低”的时候由它“低”,“高低”随其自然就叫“和其光,同其尘”。
“是谓玄同”
当能够“和其光,同其尘”的时候,就抵达了“玄同”的境界。
“玄”深不可识称为玄,什么东西深不可识?道!道就是气,当祂在胸中起伏动荡时会带给我们各种不同的感受,而无论感受有何不同,都可以经验到胸中一气的那种清真,那种在动荡起伏中的安宁与祥和,就叫“玄同”,也就是没有对感受的分别,没有喜欢与不喜欢,统统照单全收就叫“玄同”。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这里老子以亲疏、利害、贵贱来诠释玄同的境界。
抵达“玄同”境界的圣人,不会因亲、疏,利、害、贵、贱而障碍其对人事物本来之理的洞察,圣人始终以依循人事物本来之理作为行事的主轴,而非亲、疏,利、害、贵、贱等对待。
这里老子其实也是在告诉我们,人只有先做到内圣,才能实现外王,内圣是因,外王是果。
“故为天下贵”
所以能抵“玄同”境界的人,在天下非常非常的少。
为何非常少?
因为老子前面讲了三个修行的次第,每一个次第就是一种选择,就是一个关口,每到一个关口就会淘汰掉一部分修行者,当经过三关之后,能不被淘汰的已经很少了。
第一关,两个选择,一是在言语、文字上下功夫,在言语、文字中去求道;二是“塞其兑,闭其门”,去身中体验、觉知道。
第二关,虽然进入了“塞其兑,闭其门”的修行次第,但如何修也至少有两个选择,一是闭目枯坐;二是“挫其锐,解其纷”,即扫除垢相。
第三关,解脱了烦恼罣碍之后又面临至少两个选择,一是执著于净相,从而背道而行;二是“和其光,同其尘”,即扫除净相,进入“玄同”境界。
因此,本章老子为我们提供了修行的前三个步骤,以帮助我们步入正确修行的轨道,以免迷路。
好了,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您的阅读!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