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春秋:民间报房与北京城墙文化

早在清初,正阳门外就出现了一家名叫荣禄堂的民间报房。当时有山东人携带报纸辗转西北各省,销路相当不错。乾隆中叶,政府放宽了私人办报的权限,民间报房出现了兴盛的迹象,有人私设报房,专门以编发报纸为生。清末在正阳门外大街西侧的一些小胡同里,尤其在铁鸟胡同一带,是民间报房的集中地,也是新闻史学界界定的清末民间报房发行活动的中心。

正阳门位于北京内城九门南垣的正当中,正门终年不开,只供皇帝出巡,或到天坛、先农坛祭祀时才开启。平时车马行人只能从瓮城两侧的“闸门”进出,而闸门是“向夕即闭”。有多重要的事也要等明天开城才能进去。

清初,茶园、戏楼、妓院只准在外城开设,就连热闹的灯市也从东城搬到了前门外。乾嘉时期,前门大街热闹非凡。俞清源曾在《春明丛谈》中描绘“珠市当正阳门之冲,前后左右计二三里,皆殷商巨贾,设市开廛。凡金银珠宝以及食货如山积,酒榭歌楼,欢呼酣饮,恒日暮不休。”

内城清廷的固守与外城民间的繁荣形成极大反差,高大坚固的正阳门成了北京城南北交通、内外交流的卡脖子瓶口。

正阳门离清廷太近,离中央管文书系统的六科、京塘太近;而大清王朝的气脉,在康乾盛世之后风向逆转,社会动荡衰落的趋势与日俱显,人们对清廷时局的信息需求与日俱增。理所当然的,这里是最适宜的信息集散地,这里需要一套与中央官报系统并行的民间信息系统。

在外城熙攘的市井间,民间京报而生而长,作为一种旁系于中央官报系统之外的信息机制,和正阳门外蔓延流动的人群一样,四周扩散。

正阳门一带有着庞大的阅读阶层,经济殷实政治势弱的商贾,往返京城之间的旅人,游离于政治权力中心的士大夫阶层,供给宫廷用品的城外庞大服务群体,乃至市井之中的平民百姓。来自宫廷的宫门抄、上谕或者章奏,无论接近性与否,总能为他们提供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复杂的:有对生计环境的判断,有因皇民观念造成的宫廷偶像崇拜。

早在清初,正阳门外就出现了一家名叫荣禄堂的民间报房。当时有山东人携带报纸辗转西北各省,销路相当不错。乾隆中叶,政府放宽了私人办报的权限,民间报房出现了兴盛的迹象,有人私设报房,专门以编发报纸为生。清末在正阳门外大街西侧的一些小胡同里,尤其在铁鸟胡同一带,是民间报房的集中地,也是新闻史学界界定的清末民间报房发行活动的中心。

京报内容几乎都来自内阁和科抄,没有新闻,没有评论。内容包括宫门抄、上谕和章奏三大部分,从皇帝上谕到群臣奏折,依序排列。报纸通常由报房雇佣的送报人直接送给订户,在北京负责送报的报贩,山东人居多,这和早期报房多由山东人创办有关。北京城区的订户,一般上午10点左右收到前一天印好的报纸。外地订户要两天开外,边远省份要一个月以上。

英国第六任公使亚礼国Rutherford Alcock同治年间(1865-1871)驻在北京,他曾在正阳门外报房地区参观,后在伦敦的Fraster`s Magazine(1873)上描述了当时报房的境况:“报房约有十家左右,印制有数千份。由报房直接分送给订阅者,也有整批发售至外省。报房都是私人经营,以售卖京报谋利。”

尽管伦敦杂志早在1873年就有了关于京报属于私人性质的描述,英国人对京报仍然知之甚少。1874年,英国计划建筑滇缅路,清朝总理衙门起初拒绝签证,后答应其要求。英国公使马嘉理率领200多人测路队进入云南,1875年,马嘉理在蛮允附近被杀,酿成滇案。英国公使据此提出种种要求,其中一条要求“朝廷应降旨责问岑毓英对滇案失察,遣使道歉及责问岑毓英等谕旨,须明发并在京报上公布”。李鸿章拒绝接受这个条件,因为政府没有权力命令报房登什么不登什么。

但京报在民间的影响和公开性,使得它屡次卷入各类外交交涉案件中,和跌宕的清廷政局绑定在一起。以后中法战争,以及后来的八国联军和约谈判,列强都要求清政府在京报上刊登道歉的上谕。

1885年3月,时任中国总税务司的赫德发出一封电报,专门解释了京报:“京报是外国人对数家私人经营的报纸的统称,他们刊登所能获得的奏折及法令,并非官办的报纸。所有法律必须经皇帝颁旨及存记,而刊登京报与否,则非必需条件。”

民间报房虽不在清廷的行政框架内,却无法避免时局的影响,时兴时衰。乾嘉到光宣,多时五六家,少时两三家。有史记载或有原报可查的除了荣禄堂,还有北京的公慎堂,这家报房历时至少30年,报纸现存国内外,是乾嘉时代最有影响的一家报房。至于清末,有聚兴、聚升、合成、杜记、集文、同顺等十余家报房,其中聚兴、公兴开业最早,聚兴历史最长。这些报房并非同时存在的,而是呈现一种时断时续、无序发展的散乱状态。

对于民间报房而言,光绪二十七年(1902年)和光绪三十二年是两个重要的年份。在这两个年头,正阳门外瓮城东西月墙跟前先后建起了京汉和京奉两条铁路的车站;在这两个年头,作为清廷“新政”的产物,《北洋官报》和《政治官报》先后问世,两份官报把清廷的官报制度推到了顶峰。

铁路的修建,和电报以及邮政制度一样,作为现代的产物,征服了庞大帝国的物理空间,为印刷媒体的发展提供了一种可能。但这一切似乎与民间报房无缘,面对先进的清廷官报系统,他们就近抄发谕旨章奏的优势丧失殆尽。而在1907年,京奉车站和《政治官报》产生之时,清廷一纸令下,报房停止活动,终结了民间报房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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