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其中吟趣斜(一)

本章言口耳之感,纸面上很难写清。正因为如此,古人的“吟趣”,才难以流传至今。众所周知,“吟诗”在诗歌的创作和赏析中均极其重要。《辞海》解释“吟”为:“吟咏、做诗”。《诗·周南·关雎序》言“吟咏情性,以风其上。”唐孔颖达疏曰:“动声曰吟,长言曰咏,作诗必歌,故言'吟咏情性’也。”到底什么是吟,什么是诵,什么是咏,什么是歌,我们还需“当名辨物”:

吟:从口从今。今:

“人伸舌入酒坛饮酒”义,后省作:

故,吟者,口中发出醉人之声(如写作“訡”,表“发出醉人之乐声”)。

诵:从言从甬。甬:

“乐钟”义。故,诵者,口中发出乐钟之声也。

钟声较为洪亮。故,“诵”较之“吟”,一在“洪”一在“悠”。

咏:从口从永。永:

“水中畅游长游”义。故,咏者,口中发出如游水般起伏流动之声。

歌:从哥从欠。哥,从二可。可,从口从丂(kǎo)。丂,一种工具。故,可者,口中发出助劳之声,而哥者,重复助劳之声也。欠:

“张口呼气”义。故,歌者,张口呼气以重复助劳之声也。

一番“当名辨物”,我们看到上述概念,均和“口”有关,充分说明诗歌从一开始就侧重于口头愉悦的属性。而关于“歌”,我们很容易联想起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的一段话“诗歌起于劳动和宗教。其一,因劳动时,一面工作,一面唱歌,可以忘却劳苦,所以从单纯的呼叫发展开去,直到发挥自己的心意和感情,并偕有自然的韵调......”,也说明了歌在生活中的实用性。

其实不光是汉诗歌,全世界的诗歌都是早于文字而起源于口头传唱的。所以,如同看书一般来看诗歌,其实是很伤风雅的。难怪泰戈尔在《集外集·序诗》中说到:

在公子王孙的闲暇的悠长的年月,

诗人天天在他的仁慈君王面前

朗诵他的诗句,

那时候还没有出版社的鬼魂

在用黑色的沉默

来涂抹那共鸣的悠闲的背景,

在不协调的自然伴奏中活跃了起来;

那时候诗句还不是用

整齐的字母排列起来,

叫人默默地吞咽下去。

泰戈尔认为“默默吞咽”,是“诗句”的悲哀。这种悲哀,对于汉诗歌来说,更为严重——国人至今仍然坚持说送孩子去“读书”、“念书”,而不会说送孩子去“看书”。可事实上,确实学生们在学校里更多是“看书”了。就算有那么一点所谓的“朗读”活动,却让我们怎么也体会不到前文所说的那种“醉人之声”、“乐钟之声”、“起伏流动之声”,更别说“歌以助劳”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中国人的语言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中国人的言语组成的诗歌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前面“当名辨物”说过,言:

“吹奏表达”义。先民认为说话本身就是有音乐感的。这个说法,可以通过一位外国人得以验证——十八世纪的意大利法学家、历史哲学家、美学家维柯写了一部阐述人类古代文化史、诗歌和美学的理论著作《新科学》,其中维柯谈到拿中国人来说,中国土俗语言只有三百个可发音的元音词,他们在音高和音长上各有不同的变化,来配上他们的一万二千个象形文字,因此,他们是用唱歌来说话。

十八世纪的维柯在这里一语中的:汉语言有声调值和声母、前鼻韵、后鼻韵等构成的音高音长变化,连续发出来后,不仅仅是表达语言交流,确实是用唱歌来说话。

可是,我们又看到,现在很多外国人觉得中国人讲话太吵闹,不好听。孰是孰非?问题又出在哪里呢?静下心来,我们不得不承认,当我们废止“读经”百年后,“因声求气”几成传说。现在的普通话发音,个人总觉得四声全是往上窜,更别说“平上去入”了(现在普通话已经丢失“入声”)。这样的“上窜”式讲话,肯定只会让人觉得吵闹,确实少有声韵之美。

如何找回我们“说话就是唱歌”的语言之美,是件紧迫的事情。古人没有录音机,纸面上的信息资料太少太少。无所适从的“惑而思之”不如实实在在的“逐一行之”。让我们且从最基本最重要的“四声”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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