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因,使承德很多地方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小孩儿出生

1.

几天前,父亲过生日,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回来给老爷子祝寿。

父亲属虎,生于1938年,是整个家族他们那一代人中最小的一个,村里的老人,除了后院儿大叔比父亲小一岁外,再比他们岁数小的,几乎都是刚刚七十出头,在七十岁到八十二、三岁这个年龄段之间,几乎没人。

在早的时候,我们这里也是一个大村,滦河岸边,清河入口,水运发达的时候,曾经繁华过。历史上还曾经有过清河乡,与塌山乡并存。因为修建潘家口水库,多数人都搬迁到了外地。细算起来,在搬迁走了的乡亲们当中,这个年龄段的人也几乎没有。

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

前两天有一个老同事聚会,在座的都是五十年代生人,多数来自承德各县,细聊起来,在他们的父辈里,八十二、三岁到七十二、三岁之间的人也很少。

在承德,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地方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小孩儿出生呢?

查资料,竟是触目惊心!

2.

1942年9月,驻承日伪当局从承德县暖儿河、满杖子等地驻军中抽调200多人的兵力,从他们所辖的村里抽调300多民工,翻过山梁,到清河川的尖宝山、西沟、塌山、清河口等四个村,把这里几代人居住的房屋全部烧光,清河口村就有129户,540多间民房被烧。

1943年9月,日伪当局又从蘑菇峪、车河口、满杖子、九虎岭、潘家口等地驻军中抽调1000多兵力,分别对清河口、撒河、河南大峪等地进行了为期五六天的大扫荡,烧光、杀光、抢光,到处烽烟起,村村有哭声,清河口全村660多口人中,就有70多人被害。

这里的清河口,就是我家。

这次扫荡,敌人还砸毁了所有的锄镰镐杖、锅碗瓢盆,砸毁了所有的碾子、石磨,填满了水井,使这里彻底的失去的居住的条件。

日本人为什么对塌山老百姓如此残暴呢?

《宽城县志》第四编的第二章《驻军》里这样写到:

1941年,冀东军分区李运昌司令员率军区机关、部队在塌山一带开展敌后抗日活动。

1942年,冀东军分区党政机关、兵工厂、报社、干校、战地医院从关里转移到王厂沟、塌山一带。其所辖12、13主力团多次在境内作战。

日本人为了切断八路军和百姓的联系,彻底的孤立八路军,对塌山进行了彻底的三光政策,对百姓的残害程度,超过了其他地方。

现在,人们在说起李运昌的时候,都会说起英雄的王厂沟,而很少有人说起塌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我老家的东山叫瀑河梁,小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要去山上打柴,登到山顶。山的东侧就是李运昌的战地医院和报社印刷厂,山的这边就是塌山清河口。

3.

爷爷奶奶眼睁睁的看着房屋被烧,无奈的把家里刚刚收获的粮食、残存的衣服、被褥等装上了船,带着四个儿子,顺滦河南下,到了蓝旗地“部落”,投奔爷爷的姐姐家。

从此,一家人开始了几年的流浪生活,在蓝旗地呆了不到半年,半船的粮食就没有了,然后辗转到了偏桥子、大彭杖子等地的部落。

一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后,乡亲们才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老家。所以在我们小的时候,大人们经常说的一个词叫:集家回来。

《宽城县志》记载:

1942年2月,日伪青龙县公署在全县推行集家并村和“三光”政策,1943年底宣告完成。宽城境内人民被圈在99个部落里,将51个村划为“无人区”。

这是日伪在长城沿线制造的“千里无人区”的一部分。

4.

“部落”也被称为“人圈”,那是人间地狱。

宽城满族自治县老区建设促进会几年前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他们抢救性的走访了当年在“人圈”里生存下来的老人,2015年出版了《宽城人圈》一书。

这些老人接受访问时都已经八九十岁了,有些人有的我还认识,这几年也都陆陆续续的去世了。

离休干部曹永接受访问时83岁,他回忆冯杖子人圈的悲惨生活:

一是没有人身自由,日伪人员经常以抓捕共产党的名义随便的抓人、打人,进出人圈大门时,浑身搜个遍,早晨出去要请示,晚上回来要汇报。

二是吃无粮。来自无人区的人,没有地种,为了活下去,只好租种当地人的地,交完租后只能剩下一些粗糠秕花和微不足道的一点粮食,夏吃野菜冬吃糠,树皮都被吃完后,只好去逃荒要饭。

三是无衣穿,很多孩子浑身上下一个线头都没有,冬天冻得只能靠烤火,把身体都烤坏了。

四是无住房,集家并村后,一下子挤进来那么多人,还有牲畜,碾棚、磨道、柴禾棚子到处都挤满了人,炕少人多,有的人家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炕上。

人圈的非人的生活,人们失去了正常生育小孩的条件。

春风写的文章《我所见到的热河省“无人区”》里说:

至于对人民侮辱的情况,更是不堪设想。每个部落都有一至二三个警卫室,备有刑讯看押的屋子,几乎天天有人被押,夜夜有人被侮辱。就以围墙的卡门来说,那种非人性的搜查,一般妇女都认为是一个鬼门关,天天必须经过,经常受到警卫人员的耍戏,偶一触犯这些豺狼,就被提到关押室内,百般侮辱,莫可言状,被关押的人有的被折磨死,有的忍辱自绝。

在部落里,日伪政权为了防范八路军袭击,白天由部落警组织青壮年训练,训练的人稍有不慎,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承德县南松村于永生的妹妹喜根,在训练场上来了例假,走正步抬不起腿来,伪警察说她不认真,用八尺杆子狠打一顿,可怜18岁的女孩,被打三天后含恨死去。

5.

女青年被侮辱,男青年被征兵。

“一百个鬼子,二百个汉奸”,这是老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台词,日本帝国主义在其殖民地不断地征集兵力,以维持其侵略力量。

1940年(康德七年)颁布《国兵法》,《国兵法施行令》和《国兵法实施细则》中规定:凡年满19岁男子均有受壮丁检查服兵役义务。每年征兵由3月1日开始,由地方(县、市)行政机关将适龄壮丁家庭和素养情况填入名簿,3月末送兵事机关,由兵事机关整理统计报军管区,转军事部。7月1日开始壮丁检查,9月末结束。翌年2月1日抽签决定入营兵员并编入兵籍。

现有资料显示,围场县当年征兵200余名。

滦平县“几年来,共在滦平县征兵4000余人”。(《滦平县典型灾情调查》)

整个热河省的情况可以推测得知。

6.

1943年2月1日,日本承德宪兵队本部特高科长木村光明,调集承德日本宪兵队、下板城日军天野大队和伪满承德县警务科警察大队,先后在承德县鹰手营子、东涝洼、胖和尚沟、新杖子、西大庙等14个村实行大检举和“一齐逮捕”,共抓捕无辜男性群众1000多人,将其中376人投入承德监狱,其中254人先后被杀害,其余皆被充作劳工,致使南双庙、东涝洼、鹰手营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寡妇村”。

1942年1月的兴隆,更是阴云惨淡。伪县公署与日本宪兵司令部、日本关东军八八一夏道联队、县警务科共同协定,出动日伪军3000多人,实行大检举,在全县抓捕抗日嫌疑分子和深山群众2000多人,除了屠杀600多人外,其余全部被送到黑龙江修筑“国防工程”或到煤矿做劳工。这些人多异死他乡。

屠杀、劫掠、输送劳工,日本人在承德制造了无数个“寡妇村”,劳工除了去黑龙江、北票挖煤外,最远的还到了日本本土。

把男性青壮年抓走,这也是这些年生育率下降的原因之一。

7.

事实上,早在1939年1月,日本人就在承德境内开始了“集家并村”。

《兴隆县志》:1939年1月,日伪实施集家并村政策后,在驱赶居民过程中,组织半壁山警察署及部分讨伐队500人进山,烧毁洒河、黑河川等14条沟的1500多间民房,抢走部分粮食和牲畜。

1940年,日本侵略者在双滦区域内实行集家并村,三岔口集家点流行伤寒病,约有10多人死亡,应营子村得瘟病死300多人,八里庄、大龙庙两处,聚集了2000多人,由于瘟疫和其他原因,死亡300多人。

... ...

截止到1945年,除了隆化部分区域没来得及实行集家并村外,承德所有的地方都实行了“人圈”。

据《承德市各县区抗战时期人口伤亡统计表》:

在日本侵略者侵占承德的13年时间里,共造成承德全市人口伤亡399723人,其中直接伤亡87900人,间接伤亡311823人。

如果把这13年不能正常生育计算在内,承德市的伤亡人数恐怕会更多。


今年的8月15日,是日本投降75周年。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那一年我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舅舅过90岁生日,老家来了一位表大爷,说起当年塌山等地被敌人三光政策残害以后的惨景,愤怒的说:

当年,日本人把咱们那里祸祸成那样,难道就一点说法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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