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打赌的德信
没有了娘,德信早早就不上学了。
从此,村里多了一个十三四岁少年,整天在村里游逛,天天喝酒,打牌,但最爱的是跟人打赌。
那时,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一般都是村代销点。代销点里有饼干、桃李罐头、水果糖、酱油、大青盐、香烟等。一杆闲人聚在那里,打纸牌,交公粮、升级、挤黑A。打牌的虽说只有四个人,看客却一大帮,大家在背后当观众,给一些打牌的生手指点指点。
有时候,打牌的老黑要上厕所,快来,谁来替着揭一下牌?看客中就有一位,忙不迭的坐下,替老黑揭完牌,上厕所的还没有回来,其它三家等不及,就说,老黑怕是掉到厕所了吧,不等了,接着打。众人一阵哄笑,有腿快的去喊老黑,这边早已开始出牌了。德信是那里吃瓜人,却是最爱替人打牌的。
一来二去,德信成了牌场上的常客,且是最能憋住屎尿的,一晌午,打牌的三个都去了厕所被其他人替换了,唯有德信就是纹丝不动。
打了一会牌,有人就逗德信,“谁能在一个钟头里吃二斤水果糖?” “赌什么?” “水果糖白吃,再送一瓶梨罐头!” “说话当真?” “当真!”
那人让代销点的老板称了二斤水果糖,只见比赛开始,有人拿着“上海牌”手表记录着时间,只见德信两只手不停的剥开糖纸,往嘴里送,牙齿嘎嘣嘎嘣的嚼着糖块,看得人一个个眼瞪着,有的在后面踮着脚,伸着脖子看,有的嘴巴也跟着德信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帮他使劲。眼见时间越来越少,糖块也越来越少,德信的嘴巴越来越慢了,一帮人不由自主的给德信喊着“加油”,还有人给德信打来一瓢凉水。
56分,57分,58分,59分......德信赢了!德信赢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获胜的德信提着一瓶罐头,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过了两天,有人在代销点门口收蝎子,一角钱一个大黑蝎子,半大的两三个算一个。大人孩子们都来了,有的用玻璃瓶装着,有的用“明花”牌洗衣粉袋子装着,大人们卖上三五角钱,在代销点换一包烟,买二斤烟,或者称一斤红糖。小孩子呢,买几颗糖,或是买块冰棍,一边嘬着,一边兴高采烈的走了。
这时,有好事者就说,“谁敢在蝎子盆里抓上一把蝎子?”众人都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被蝎子蛰住,那种疼就如烧红的铁条从你的血管里穿过,就如一把锥子在钻你的肉、你的心、你的肝,你恨不得把手、把胳膊剁下来,你会用牙齿咬你的手,咬你的胳膊,仿佛那不是你的肉,等你折腾累了,睡上一觉,这种痛才慢慢消失。有人被蝎子蛰了,哭肿了眼睛,跺肿了自己的双脚。
沉闷片刻,有人想到了德信,于是大家众口一词。“德信,敢不敢?”涨红了脸的德信再次来了,“赌什么?”德信从来不见兔子不撒鹰。“赌一条花城烟!”“好,谁耍赖谁不是他娘生的!”德信走到盛着蝎子的塑料盆前,半盆蝎子一个个翘着毒勾,众人一个个屏住呼吸,只见德信挽了一下袖子,右手张开手指,在脸盆上空虚抓了一下,接着飞快的抓起一把蝎子,然后松开,大家忙捧起他的手看,想看看有没有红肿,可是手却还是那样,没有一点变化。有人说,再抓一下,再抓一下!
德信不再理睬,夹起那条花城牌香烟,一摇一摆的走了。乖乖,真二蛋啊!众人都惊呆了。
再后来,有人打赌,看谁能一口气喝十瓶黑加仑(一种两元一瓶的碳酸饮料)。德信拿起一瓶黑加仑,放到嘴边用牙齿轻轻一咬,瓶盖就掉了,然后倒进一个塑料盆里,第二瓶也是这样,第三瓶,第四瓶……十瓶黑加仑足足倒了大半搪瓷脸盆,德信两手端起来,咕咚咕咚,一气喝下去……众人不住喝彩。
德信打赌,很少输。
过去的老式月饼,每个如现在街上的烧饼大小,里面有红绿丝,花生仁,冰糖,用牛皮纸包上,上面再加一张红色标签,四个一斤,八角钱一斤。
有人打赌,谁能一口气吃完二斤月饼?我掏钱!有人吃了两个,梗着脖子咽不下了。
于是,人们想到了德信,德信快来,你敢不敢?到底是年轻气盛,有啥不敢,德信从人群里挤出来,拿起月饼就吃。乖乖呀,那可是二斤月饼,足足八个,德信不慌不忙,一掰两半,张嘴就吃,不到半个钟头,就剩一个了,有人说,德信喝口水不?别噎着了!喝!一大碗白开水呀,就着一个月饼下肚了。
大家都惊呆了!德信那是啥肚子啊!
可是,回到家的德信一晚上没有睡觉,有人见他在村里像一个夜游神,不停的转悠,肚子胀的像水牛肚子。月饼这东西胀肚啊。
德信三天没有吃成饭,还是德信爹熬了一碗翻白草水,让他喝了三回,才算能吃一点饭了。
有人说,晚上常见到德信像一只狗一样,在村子里乱转。据说,月饼把他的肚子撑坏了,月饼那东西,吃多了胀肚子。
再后来,德信不再打牌打赌了。据说,去城里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