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享冬季

我觉得冬天适合过慢节奏的生活，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盯着几乎赤裸的树枝上残存的几片树叶，看着它们随风摇摆，似乎随时都可能掉落，又似乎还能坚持很久，说不清是盼着它早点落下结束宿命、还是盼着它多坚持一段时间，验证与众不同的生命力。这种场景可以看上很久，不喜不悲，不急不躁，守的就是一个缘分。这种场景和心态可能很多老年人都经历过，有时希望早点进入下一个轮回，有时又希望永远看不到终点。

冬天的景色也有其迷人之处，只是这种岁月之美并不容易被年轻人发觉和接受，大概在耳顺前后才会觉得，冬天也有看不尽的风景，这些风景的共同主题就是岁月静好。只要身无大病，只要不为一日三餐发愁，老年人大都喜欢坐在户外晒太阳，能够坐到湖边看风景那就更好了。湖水清且涟漪，集无情和柔情于一体，在以往的沧桑岁月里老年人都深有体会，如今的湖水及周边树木构成一个小小的神秘世界，我们对它很熟悉却说不清楚，也不想再搞明白什么，只愿彼此相安无事，偶尔还能假设为可以倾诉心事的知音听众。

我经常想起若干年前在台湾遇到的一个退伍老兵，那一天在他开的餐馆里吃完晚饭闲聊了几句，我问他：这几年大陆来台旅游的人剧增，你们餐饮业的生意一定非常好，大家是不是非常拥护马英九当局对大陆的开放政策啊。没想到他却说不是，他说游客多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原来清净悠然的田园生活节奏被破坏了，他需要的是舒心的生活环境，而不是挣更多的钱。他说他想过慢节奏的生活，所以每天只营业几个小时，接待两桌客人，挣够日常开销的钱就休息了。如果每天为了钱不知疲倦的忙碌，那就不属于正常人的生活了。

如今的家庭也好学校也罢，都是教育孩子努力再努力，哪怕失去了童年错过了青年，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成为人上人，对幸福快乐的解读都带有金钱地位的潜台词，搞得大人孩子都很疲惫，一个个心中只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丧失了个人成长过程中本应享受的乐趣，直至摧毁一个人的善良正义天性。失败了就会成为社会的负担，成功了则很可能成为危害社会的巨大隐患。无数的贪腐案例都一再说明这个问题。绝大多数家长都有望子成龙的教育经历，如今年龄大了才明白，离开人性的因势利导，所有的教育都是无根之木。

安享冬季，其含义就和安享晚年一样。可以坐在湖边一动不动，似乎痴呆一般承载别人的冷眼，其实脑海里还会浮现历史风云，还会反省个人乃至社会走了哪些弯路，只不过那些经验之谈没有几个人愿意听愿意信。正所谓你走过的弯路，凭什么不允许后来人再走一次？所以年龄大了以后，即便不痴呆也要表现出开始痴呆，如此才能与正在出错又听不进批评意见的人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