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第14章 画在墙上的画儿(田野曹国宏著)
为了更好的组织生产自救,丹阳公社把白家庄和李家岭的返迁户编为一个大队。李丹花当了大队长,李水瓢任党支部书记。
不过,丹花这个大队长可不是好当的。人回来了,水上来了,地被淹了。
民以食为天,食出于地。没有了地,白家庄人就没法儿生活。一连几天,丹花一直在虎头山上转悠。她坐在山脊上,一坐就是半天。
虎头山是伏牛山的一支余脉,也是丹江西岸最高的一座山峰。传说,秦朝的时候,秦始皇驾崩后,二儿子胡亥勾结赵高,假传圣旨,做了皇帝。做了皇帝的秦二世便追杀太子扶苏。眼看就要追上了,一只老虎跑过来,挡住了秦二世的军队,扶苏才得以逃脱。扶苏逃出秦国,乘一叶扁舟,沿着丹江,来到了隶属楚国的太子山隐居参佛。而那只老虎害怕秦二世的军队继续追赶,就化作了一座山峰,挡在了路上。这座山峰就是虎头山。以前,虎头山上的树木又粗又大,遮天蔽日。大炼钢铁的时候,全部被放到送进了锅炉里。现在,到处布满了荆棘和杂树。
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顺阳川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水面。剩下的100余亩坡地,根本就解决不了全庄人的吃饭问题。
白家庄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后靠,就必须完成土地的转移!
李丹花瞄上了这些荒山。如果能把这几百亩荒山变为层层梯田,那么,白家庄吃饭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李丹花转悠了几天之后,就画了一张草图。草图上,有山,有水,有梯田,有麦子。
白顺阳在上学的时候,美术学得好。每年的元旦校刊,插图都是他画的。白顺阳看了看丹花的草图,说:“可以画,这个图虽说构造复杂,但是,从美术学上来看是简单的。因为,它只是一种结构图!”
丹花说:“我要你把这图画到生产队仓房的山墙上。要用彩色的,越大越好!”
顺阳说:“关键是颜料问题,有了颜料,现在就可以画!”
丹花说:“家福今天已经去买了,天黑前颜料就拿回来了!”
顺阳说:“那我明天就动工!”
丹花听了,突然在顺阳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公!”
顺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老婆,“嘿嘿”地笑。
几天后,一张巨幅水彩画便出现在白家庄生产队仓房的山墙上。画的天头上写着“白家庄粮田规划图”。图画里,层层梯田绕山转,哗哗的水到处流,金黄的麦子铺满山。图画的右下角,还画上了九叔公的画像。九叔公头戴草帽,一手拿着一把籽粒饱满的麦穗,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一点,丹花的草图上没有,这是白顺阳临时发挥的。不过,这一发挥,使这副话充满了生机,充满了一种感召力。
这副画画好后,人们都围着这副画看。大家议论纷纷。
梅花说:“妈呀,这是哪儿呀!这么漂亮,简直是人间仙境呀!”
小桃说:“你不会看,这上面不是写着白家庄粮田规划图嘛!”
梅花说:“你不知道我是个睁眼瞎子?不过,我不认识字,我认识九叔公。他笑得那么甜,这地一定不赖!不过,这是咱们白家庄吗?它在哪里?我怎么没有去过?”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杠子爷啦。自从白顺阳画了这幅画。他一有空就来到这幅画面前,看着画中的九叔公,“嘿嘿”地笑。杠子爷一边笑,一边说:“老九,你抠门儿,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给我地,却没有兑现。还是丹花这孩子好呀,不仅给了我地,还让我当了饲养员!这孩子,估计又要有大动作了!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咱们白家庄呀!”
杠子爷知道白家庄将要面临一场大的战斗。这场战斗,关系到白家庄300余口人的吃粮问题。可是,一连好几天,丹花就是没有动静。就好像没事儿一样。
杠子爷终于忍不住了,他主动来找李丹花。可是,杠子爷找了几次,丹花和顺阳都没有在家。
10余天后,丹花和顺阳回来了。他们一回来,便召开了社员大会。
丹花问:“这些天,大家对白家庄粮田规划有啥意见?”
白面坡说:“你这副画可把俺的胃口吊起来啦!不过,这是咱们白家庄吗?”
杠子爷说:“丹花,你就带着大家干吧,大家都等不及啦!”
丹花听了大家的话,知道白顺阳画的画达到了预期的宣传效果。她说:“大家可能有些着急。不过,这事儿不能着急。这些天,我跟顺阳去了公社,找到了水利站的农田水利专家,给咱们做了详细的规划。下面,让顺阳给大家介绍一下规划的具体情况。”
白顺阳展开了图,一张张地挂到了仓房的墙上。白顺阳指着图,给大家讲。可是,大家听不懂,也看不懂。那些图,全是一些弯曲的线条,不像外面墙上的那张直观。
丹花见大家糊里糊涂的,就打断了白顺阳的话。
丹花说:“这是专业图,图上的线条是山的等高线,主要用于施工。这么说吧,如果把咱们白家庄的荒山全部造成梯田,除去石头,总共有354亩,加上原来的100余亩,有500亩土地。有了这500亩土地,咱们的吃粮问题就解决了!”
大家一听,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白顺阳带领几位青年,翻山越岭,按照图纸,画线,砸桩。李丹花领着男女劳力,先砍去杂树荆棘,再开荒造地。杠子爷带领几位老人,喂过生产队的猪,便带着磨石、给大家磨镰刀。就连王凤菊也没有闲着。她与几位老太婆,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给大家做饭,送水。
最难的是砍伐杂树和荆棘。杂树多为桦栗树,坚硬,一刀下去,只能砍出一道白印。荆棘的刺多,扎手,弄不好,就会把手扎得鲜血流。
但是,白家庄人要生存,就必须要有田地。要有田地,就必须垦荒。而要垦荒,他们就必须先砍倒这些杂树与荆棘。
没有退路,必须干下去。丹花第一个手持镰刀,跳进了刺丛里。她手持镰刀,用叉子叉住一根胳膊粗的荆棘树,使劲儿地砍。稍不留神,刺便扎到了丹花的脸上,鲜血便流了出来。
丹花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血水,对大伙儿说:“为了白家庄的梯田,为了不再挨饿,扎几下又有何妨?乡亲们,上呀!!”
大家都被丹花感染了。他们奋不顾身地跳下刺丛里,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劈劈叭叭地砍。
男人们泼实,一会儿就把棉袄脱去,袒露出发达的肌肉,任那些刺扎。奶奶的,扎吧!俺们是男人,身上的肉又没有女人细嫩,厚实着呢!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何况他们还有着一个伟大的梦想。他们一边砍着荆棘与杂树,一边乐呵呵地笑骂着,女人们也不时和他们调笑两句。
然而,砍着砍着,大家就不笑了。因为树太坚硬,一把镰刀砍不了几根,就卷了刃。这下人们不骂刺了,又拐回头来骂树,骂镰刀。幸亏杠子爷他们几位老人,镰刀一卷刃,就有磨过的镰刀换。
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又出现了。砍出了一片空地,男人们就开始开荒造田,剩下的杂树和荆棘全部交给了女人们。这天,丹花正领着几个女人砍杂树,突然听见桃子“妈呀——”一声,尖叫了起来。几个女人跑过去一看,一条青花蛇竟缠到了桃子的胳膊上。桃子尖叫着,脸都吓变色了。
几个女人也怕蛇,于是就大叫:“快来人啊,长虫咬住人啦!”
男人们很快就跑了过来。白面坡不怕蛇。他不动声色地跑上去,一手捏住蛇头,另一只手把缠在桃子胳膊上的蛇身解了下来,就像解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
白面坡抬起手,玩起了杂技表演:他一只手捏住蛇头,甩牛扎鞭拟地狠狠地在空中甩了几下,然后顺手一扔,蛇便一动不动地死了。
白面坡给大家介绍说:“蛇分毒蛇和无毒蛇两类。青蛇、菜花蛇是无毒蛇,遇上了不要害怕,只用捏住它的七寸,用力甩几下它就死了。还有一类蛇,有毒。这种毒蛇,身子短,扁。身上还有红色斑点。特别要注意长着三角头的扁蛇。这种蛇俗称土布袋,又叫七步蛇,咬了人,走不到七步便要人命。往后遇到这种蛇,大家千万要小心。一旦你被咬住了,你得赶快用镰刀把伤口的肉剜下来!”
一番话说得女人们目瞪口呆。桃子说:“队长,我看还是让男人们来砍树除刺吧,我害怕。”
丹花说:“怕也没用。挖地是重活,咱们女人干不了。就是里面有狼扒子,咱还得砍树。干活吧,再遇上蛇你喊我。”
但是,下次再遇上蛇的并不是桃子,而恰恰是丹花自己。当时,她正在用力地砍一棵碗口粗细的桦栗树,突然,一条蛇蹿出来,缠住了她的腿。梅花、桃子几个女人见了,又尖叫起来。
丹花却不动声色。因为,她发现这只是一条青花蛇。于是,她学着白面坡的样子,轻轻地用手捏住七寸,“叭叭”几个响甩,青花蛇便散了骨,死了。
女人们直咂嘴:“咦咦,丹花胆子可真大!”
丹花笑笑说:“胆子不大咋办,我也跟着你们尖叫?往后你们胆子也大一点嘛!”
这么一说,后来再遇到蛇,女人们就不那么大惊小怪了,就连桃子也敢捏住蛇的七寸扯扎鞭了。
但是,蝎子就不那么好防了。淅川的蝎子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蝎子,这里的蝎子有10条腿,比其他地方的蝎子多两条腿。这种蝎子,医学上叫全蝎,医药价值很高。可是,正因医药价值高,毒性也大。咬着人,就会肿上好几天不消。这种蝎子藏树根下,石块里。一不小心,它就爬到人的脚上、腿上,狠狠地盯你一下。盯着人,也只有疼的份儿啦!
女人们都被蝎子咬过。可是,咬住了也得继续干活儿。丹花说:“轻伤不下火线,要是因为这些小小的蝎子而耽误了造田,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几天后,女人们发愁了。她们埋怨说:“老天爷呀,看这个难劲儿!这满山的杂树荆棘,哪年哪月才能砍完呀!”
这天,丹花在公社开完会,回到工地。她老远就用手捂成喇叭状,大声地喊道:“乡亲们,有希望啦,有希望啦,公社要组织人来帮咱们啦!”
这消息很让人振奋。大家忙扔下工具,围上来问长问短。丹花站在一个桦栗树柴垛上,高兴地说:“我告诉大家两个好消息:一是咱们白家庄的大恩人毕国宝从西关猪场调到了丹阳公社当主任了。二是毕主任把咱们白家庄造地工地定位全公社的农业学大寨示范工地,全公社的社员都要来帮咱们!”
话音刚落,工地上的男人女人们都高兴得直拍巴掌。白家福一跃而起,就地一连翻了三个没底跟头。他一拍大胸脯说道:“这下妥啦,全公社人来帮咱,咱们白家庄有希望啦!今年冬天把荒地开出来,明年春天种上春包谷,咱就有粮食吃啦!”
桃子说:“我的天爷呀,这是不是真的?他们该不会问咱们要工钱吧?”
丹花说:“不会的!书记说,不仅不问咱们要工钱,而且,公社还拿出了一部分资金,购买镰刀、挖镢、箩筐、炸药、雷管。他们把大寨田做好后,交给咱们白家庄人使用!”
白面坡一直没吭声。只见他掐着手指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呵呵一笑,朗声道:好,我掐算过了,能种上,准能种上。明年的春庄稼一定能够种上!”
白面坡是九叔公的儿子。九叔公会阴阳八卦,白面坡跟着父亲漂学了一些,不精。九叔公死后,白面坡给人算命,闹出了不少笑话。
白家福道:“白面坡,你昨天不是还在说,今年是黑年,明年的春庄稼怕是种不上吗?”
白面坡的脸一红,道:“你说昨天干啥?昨天还没有说要搞大寨田嘛!”
大家听了,都哈哈哈地大笑。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白家庄人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一连几天,他们激动,他们振奋,一个个都沉浸到节日般的欢乐中去了。
几天后,白家庄大寨田开始了。毕国宝带着全公社的社员来了。几千名劳力,一批又一批地开进了白家庄的山岗上。公社建立了总指挥部。每个大队也都在白家庄建立了分指挥部。彩旗插满了虎头山的山坡,喇叭也整天嘹亮地响了起来。
这是一场真正的集团作战。仅仅一个上午,大片大片的杂树和荆棘就一下子被砍倒了。半军事化的管理机制,常常促使各大队之间频频展开比赛,在炮声、歌声、口号声和挑战声中,一层层梯田就呈现在了白家庄人面前。
梯田造好后,各大队的人马撤走了。热闹了几十天的白家庄,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但这已经足够了。短暂的遗憾和失落过后,白家庄人又重新振作起来,投入了精耕细做的战斗。
由于是大集团作战,大家比的是速度,做的是表面的工程。所以,往往是山坡表面的细土被堆在了梯田的边上,做了土埂。而地中的土,却是从深处挖出的死土瓣,里面还带着石块儿。这种地,叫石渣地。
但是,这足够了。至少,不用砍树,不用开荒,不用造田。丹花便带领人,开始捡石头,深翻。为了让大家掌握造田技术,白顺阳还编了一个顺口溜:埂上龙须草,防止土埂倒。田中外面高,雨水走不了。深翻加细耕,庄稼长得好!
经过一个冬季的努力,梯田终于像模像样。白家庄人像是侍候自己儿女一样侍候这些地。开了春,种上了春包谷。到了夏天,绿油油地玉米苗长起来,染绿了虎头山。
大家看着山上的庄稼,又看看当初白顺阳画的那幅画,真的是梦想成真啦!(未完,待续;,插图绘画:靳富有)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