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芳|杨西湾村,记忆中的八二中学
王春芳|八二中学
八二中学位于刘佐八二(现在是杨西湾村),是我的母校。父亲女徒弟的丈夫是这所中学初三班的班主任,县优秀教师。父亲希望他的小麻雀到那里变成金凤凰。
去的那天,父亲骑着“皇冠牌”自行车,三角架上放一布袋米,龙头上吊两罐头瓶咸菜,不是腐乳就是豆食,书包里还有一瓶新鲜菜,准备当天吃的。我坐在后面的车座上,后座的一边还绑着棉絮,父亲总是转过头来要我抓紧他的衣服。沙子路坑坑洼洼,他怕我摔下来。
那是1982年的九月,我转到八二中学读初三。东边一栋青砖黛瓦的房子,三间教室 ,西边是食堂外加老师的宿舍。食堂前面一口井,井口边歪歪扭扭的写着:吃水不忘挖井人。
学生没有宿舍,全校三个外来女生就住在教室后面。那是一个上下床,我后来睡上面,床板只有两块半,父亲到路边砍了几根杨树枝,用麻绳编好,当着床板,然后帮我铺上棉絮,给了我两块钱,就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没着没落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下来。
学校有食堂,但只管蒸饭,没有菜。一日三餐,自己洗米,配好水,饭盒是那种铝制的长方形的饭盒,放在案板上,由炊事员统一蒸。放学了炊事员又把蒸好的饭放在案板上,自己找自己的饭盒。如果去晚了,先去的男同学有可能把别人的饭盒弄翻,如果饭没有出来就好,如果出来弄脏了就只能挨饿。
天气渐冷,风大得似乎要席卷整个世界。呼啸的北风自上而下,又由下而上,四处乱窜,门窗都发出自己的声音,仿佛地球都在颤抖。教室四面漏风,寒风透过墙缝吹过来,众灯头乱晃,一排排同学袖着手缩在灯下,影影绰绰,活像庙里的小鬼。隔窗往外看,那枯树枝在黑魆魆的天穹下,活像巫婆的手。经常有人感冒,咳嗽声此起彼伏。
学校组织勤工俭学,到龙感湖扯棉花杆,扯完还要挑到学校食堂。十五岁的年龄,男同学的肩膀尚且稚嫩,更何况女生。我望着棉花杆哭,可是棉花杆没有心软,依然重重的压在我的肩上,我不敢扔下,我怕到老师那里交不了差,我尤其怕教导主任的那双眼睛,大而突出。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整个班的学习风气比龙感湖强上十倍,我的同桌女生常常剪成男同学的发型,就是为了节省梳头的时间。
天女撒下了雪花,大地都铺上雪白的地毯,我不敢到河边洗米,就抓了一把米放在饭盒里,然后抓了几把雪放在里面,我笨啊,雪花融化了是没有那么多水的,我的那顿饭因为水不够而夹生,生平第一次体会饥寒交迫的滋味,我摸着口袋里父亲给的两块钱,可是学校附近没有商店,我的两块钱只是一张纸。
初三下学期的学习异常紧张,下自习后还继续学到深夜,蚊叮虫咬,物理老师念分数常常分男式分数和女式分数,女式分数也就是耻辱的象征,可语文老师又不这样念,我的语文成绩是令人自豪的女式分数啊,为什么不公开呢?
最后一次回家是六月中旬,一场大暴雨之后,泥泞的道路无法骑自行车,父亲便步行送我去学校,他一手提着米袋子,一手提着菜罐子,我空手也赶不上他。他走到杨树脚下停下等我,折断一根杨树枝帮我刮掉鞋上的粘泥,轻轻地说:你该走快一点,不然要迟到了。一直到七月中旬中考,父亲都不让我回家,托班主任带来一袋饼干,虽然吃在嘴里像锯木粉,可是在那个年代,还是上好的营养品。
中考完毕,1983年的七月,龙感湖五场已经破坝,我终于知道父亲在这期间不让我回家的原因,我的家已经被波浪摧垮。
去年同学会我问起八二中学,他们都叹息说早就抵押给了一建筑商,我去看了一下,已经是残垣断壁。
回首今生,在八二中学读书是最苦的一年,却也是唯一让父亲自豪的一年。父亲的脸上常常洋溢着笑,就像那湖里的浪花,一层层荡漾开来,经久不息。
作者:王春芳 湖北龙感湖人
执行主 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