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油菜花开时的记忆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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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区院子前有块空地，原本建有三栋五层的红砖老房子。前两年因准备建新的高层住宅,老房子被拆除了，土地因建房计划的改变而被闲置了下来。

小区中有许多来武汉给子女带孩子的乡村老人，在家乡习惯了在田地间劳作，来到城市忽然没有了可供耕种的土地，好像演员忽然没有了舞台。在看到偌大的空地被“荒废”后，一下子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不管不顾地将那里开辟成一块块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瓜菜。

上个月，我偶尔路过那里，发现有一角居然被种上了油菜，黄澄澄的油菜花在阳光下开得像小姑娘笑脸，明媚极了。一群调皮的孩子采摘了许多、做成花环戴在头上，遗弃的残枝败叶撒满一地。

在家乡黄梅，油菜和水稻一样是主要农作物。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还只是懵懂少年的时候，家乡人种的油菜是一年食用油的来源，再调皮的孩子也不会将油菜花做成花环以至于减少菜籽的产量。那时候，勤劳的家乡人几乎将所有的稻田都种上油菜。每年的三、四月，满目的油菜花盛开得实在“霸气”。

记忆中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明节，我和家人吃过早饭去祖坟山扫墓。煦暖的阳光下，黄澄澄的油菜花连绵不绝地在天地间铺开，刺得我不知道将目光往哪儿看才不会心颤，不时有欢叫的鸟儿在油菜花丛中飞起飞落，嗡嗡的蜜蜂在花海间欢快地盘旋，五颜六色的蝴蝶随风在菜花间翩翩起舞。亮晶晶的油菜花瓣，一瓣瓣像一个个金色的小手指，在绿叶的衬托下向我招手致意。在花海中行走，仿佛漂浮在于云彩之中，轻松极了。

初中油菜花开时的周末，遇到晴朗的天气我常常是步行回家。那时候，周六还得上半天的课，回家时通常已是中午。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我通常是沿着目测为直线的方向随意穿行于花海间的田埂上。

春风吹拂，太阳和暖地晒在身上，油菜花像一个个穿着黄裙子的少女在透明的阳光下翩翩起舞。田埂两边的排水沟里通常有约十公分深的水，浅浅的；如果光着脚下去，刚好能没过脚背。那水通常很清，清得可以看清水草中的任何生物：小小的蝌蚪、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青蛙，趴在水中懒懒的泥鳅。

回家的途中，我像只出笼的鸟通常有着好心情。童心大发时我会抓几条泥鳅。泥鳅在田沟中一动不动，水又不深，看起来很好抓。实际上，如果没经验蓦然下手，常常会带起了水底的泥土以至于水突然变浑，滑溜的泥鳅在浑浊的水中会轻易地逃脱。经过多次试验后，我的经验是坐在田埂上，尽力趴低身体，努力伸长双手，直到双手能舒展地接触到沟底，再从泥鳅两侧慢慢地伸手包抄，最后轻轻地捧起像是熟睡了的泥鳅。最好的效果是泥鳅捧在手中，水底才泛起淡淡的浊水。

除了田沟中的泥鳅外，有一次我发现一只貌视受伤的小麻雀在油菜花下挣扎。我“好心”地跳下田埂，两只手轻轻地捧起它。那只麻雀滴溜溜的小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一点“生气”都没有。却突然双翅一展，倏地从我手中飞出。狡猾的小家伙，它头也不回地飞入了黄色的花海中。

那时候，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中午的行人也很稀少，耳边蜜蜂嗡嗡飞舞的声音和偶尔一、两声小鸟的鸣叫更加增添了天地间的静谧；不远处的村庄柳丝如烟、黛瓦红墙、炊烟袅袅，穿行于花海间，我仿佛在画中游，舒服极了。

记忆中油菜花开时，也是桃花红、梨花白、映山红开得红丹丹、草籽花开得紫艳艳的时候。家乡的桃花、梨花通常只开在房前屋后，映山红在野外的山上东一团西一簇地成长，草籽花零星地存在于没有栽种油菜的水田中，都没有油菜花开得如此壮观。

或许是身边的风景就觉得平凡，当年我对漫天的油菜花盛开从来都没有新奇的感觉。前段时间，偶尔经过一个旅行社，看到门口大幅宣传画上宣传的是“菜花游”，大片的油菜花海间搭建了观景平台供游客欣赏、拍照，心里有了莫名的欣喜。油菜花从来就不是观赏花卉，现在终于登上了大雅之堂，看来世上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欣赏的“眼睛”。

今年的清明节，我回家乡扫墓，出现在眼前的稻田已经没有多少栽种了油菜。在物质相对丰富的今天，食用油有了许多其它来源，栽种油菜不再是生活必须的事情，且随着青壮年人口向城镇迁移，需要大量人工辛苦种植的油菜不再出现当年的盛景，这也确实是时代的进步。想到这里，我在遗憾的同时，不禁又弛然了。也许在如今的家乡，也有调皮的小朋友将油菜花采摘下来做成花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油菜花海成为“景点”，当年的记忆最终变成一种情结，这也绝不是偶然。

北宋黄庭坚《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痕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看到黄澄澄油菜花，何须再问黄鹂，那就是记忆中家乡春天的消息。

作者：老鱼老家湖北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