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说事（03）｜一名大学生士兵眼中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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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
那颗最亮“启明星”
老兵说事
我记忆中的祖父
小
编
说
讲军营故事，忆部队往事，谈军人情谊，说从军感悟……
自《湘军湘语》开辟《老兵说事》新专栏以来，陆续收到不少老兵们的稿件。
近日，收到一名正在西北服役的大学生士兵的投稿。这位来自湖南常德桃花源的小伙，定是吸纳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的才情，将自己与祖父间的点滴往事与情愫娓娓道出，充满了真情与才情。祖父对其影响至深，恰是他从军与人生路上的那颗最亮启明星，永远激励着他不断砥砺前行……
今日，小编特推出这名常德小伙怀念祖父之文，让大伙感受一番当代大学生士兵的内心世界与别样情怀。
卢炎，湖南常德人，“89后”大学生士兵，文艺小青年一枚，喜欢登山，看书，音乐等。现服役于西北某部，上士军衔。
作者介绍
在开满油菜花的乡间，你曾经牵着我稚嫩的手，走了又走;你说，远处的青山会永远挺立，潺潺的溪水它不会停留;你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生，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你还说，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就会变成夜空中最亮的星……
一
祖父
很精神
眼睛明亮
喜穿中山装
头发永远光亮
爷爷,您就是一座山
我的祖父出生在湖南常德一个贫困家庭，刚出生不久正赶上常德抗日大战，他的父母带着他冒着烽火四处觅生，终于熬到了日本投降，盼到了新中国成立，贫苦中长到了十八岁。当年的祖父本来可以去一家国有工厂工作，但他毅然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从部队转业后分到供销社农业站工作。
祖父很精神，平时他总是喜欢穿一身旧中山装，头发永远梳的光亮，他很瘦，但眼睛明亮，顾盼生辉。他笑起来，皱纹一圈圈在脸上波浪般层开，眯着眼睛，极慈祥但又很威严。我刚上小学的那年，表弟来我家做客，有一次我们在祖父书房捉迷藏时，不小心将祖父刻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口杯打碎了，我仗着表弟年龄还小不懂事，推脱是他打碎的，本以为祖父会站到我这边，没想到他却大发雷霆，用力扯我的衣服：“你给我立正站好，没我的命令不要动！”我当时被吓蒙了，顿时眼泪哗哗直流，祖母过来相劝：“老头子，你不要以你带兵的方式教育小孩子呀”。“你懂什么，这么小就学会骗人，长大后怎么得了！”。祖母理论不过他，只能在旁边看着我罚站。场面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客厅大钟秒针嗒嗒的声音，一分一秒是那么漫长。
二
乡间
小路上
祖父和我
大手牵小手
观戏幕归酱板鸭
爷爷,您是一位顽童
自打那事发生以后，我赌气足足有一个礼拜没有和他说话，但是他给他孙子的爱又是那么无私，以前的一切于他而言又似乎没有发生过。小时候，村里面有花鼓戏的演出，离家比较远，我执意要看。皎洁的月光下，在那个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祖父和我，大手牵小手，他的步伐铿锵有力，我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就背着我。那时候年纪小，总是对新鲜的东西充满好奇，不等到锣鼓声息，绝不散场，为此可苦了祖父，可他没有丝毫不悦，总是宠溺一笑，还夸我懂得欣赏民族文化，其实我就是小孩子喜欢凑热闹罢了。
我喜欢听祖父讲故事，因为他的故事就像满天星斗，但我最喜欢听他讲抗日故事,他讲起来绘声绘色，让人有热血沸腾、如临其境的感觉。夜幕降临，乡间变得宁静而柔美，祖父开讲之前，总是慢悠悠地点燃自己亲手卷的纸烟，听着听着，仿佛看到了狼烟四起，百姓的流离失所……然后我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小学期末考试时，语文数学得了满分，我会第一时间与他汇报我的成绩，和他分享我的喜悦。他总是奖励我一只酱板鸭，那只板鸭来得并不容易——那时从镇上到城里的车一小时一趟，南方的冬天是湿冷的，冷的让人刺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床，当我醒来时，我看见他出现在我的床前，他的脸冻得通红，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并不时摸摸我的头说：“慢点慢点。”后来，我听祖母讲，祖父很固执，要他坐早班车去，他说步行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节省车费，两全其美。
年轻时候的祖父
三
憔悴
老去了
病痛疾病
无法忘却的
痛彻心扉之感
爷爷,您永远在我心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渐渐地，我长大了，祖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憔悴衰老了许多，他的头发也掉了，不能吃太硬的食物，愈来愈瘦。有次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他突然晕厥过去，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才发现是脑肿瘤。做手术的成功率是一半，可他态度很坚决，执意要回家休养，亲人们都熬不过他，只好出院。
2002年7月21日清晨，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我和小伙伴在村头玩耍。母亲惊慌地跑过来叫我：“爷爷不行了，你快回去。”我飞快地奔跑到家，只见房间床下都是血迹和白沫，他嘴角微微地动着，那双有神的眼睛凝视着我，轻声地说道：“今后，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能是肿瘤压迫到了语言神经，他的话嘎然而止，气息变得微弱了。我不停的呼唤着祖父……他倏然间没有了意识，我一直握着他的手，那双曾经牵着我的手，那双曾经抚摸我额头的手，逐渐从温热到冰凉。
以前在电影、电视剧中看到一些生死离别的画面，然事不关己，痛终究是淡的。但是当这些情景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我才真正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我的祖父，他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的生活。
四
大学
从军路
大西北里
乏味新兵连
好好做人做事
爷爷,您是一位严师
2011年6月，我大学毕业后，在深圳一家企业做机械设计员，每天面对那座车水马龙，灯火阑珊的现代化大都市，心中总感觉有一块石头没有落地，也许是追随祖父的步伐，也许是听多了祖父给我讲的抗日故事，我放弃了不菲的薪水，萌生了入伍参军的想法，那年冬天，我如愿来到了大西北，体验着祖父也曾有过的生活。
新兵连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时而是大雪纷飞中的伫立，时而是严寒中的摸爬滚打，直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冻的红红的才有休憩。随着每天训练量的不断加大，饭量也大了起来，同年兵老乡偷偷给了我一个鸡腿，我悄悄地把它放在了俱乐部暖气片的旮旯缝里，但是时间总是爱捉弄人，一个紧急哨音，全体新兵去集合。新兵连长带着班长骨干，采取逐个房间过的方式去检查内务卫生，我知道，这下肯定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这是谁藏的鸡腿，给我站出来，敢于承认就是好同志，如果不承认，等我发现，你们那个班就全班给我跑五公里！”。新兵连长用他犀利的眼光环扫了每一个人。话刚落音，战友们开始面面相觑，没有人打破这场静寂。
站在队列里的我，脸骤然发热，内心开始忐忑不安，祖父临终前的那句“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骤然响起，我的思想一直在挣扎着。“报告！是我！”我不知道瞬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勇气。
“嗯，很好，我就不让你们班跑五公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吧！罚你写一篇新闻稿，必须上新兵营的《新兵快报》。新兵连长轻轻用拳头锤了一下我的胸口，贴在我的耳边说道。那晚，我在俱乐部加了班，快马加鞭写了一篇《一个新兵的感悟》，有所思就会有所想，没想到第二天竟然上了报。
这件事对于我的军旅生涯影响至深，凭借自己的努力，我套改上了士官，入了党，从步兵到卫生员，再到新闻报道员，不管岗位如何变化，我一直在以“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告诫自己。
五
青山
花烂漫
天人永隔
遥祭哀思情
夜空中最亮星
爷爷,您是最亮的星
青山环绕，山花烂漫，转上士官后的第一次探家，正好是清明节，我穿着军装去墓地看望祖父。祖父的照片一直在那个墓碑上，安静而严肃，依然是那身整洁的旧中山装。祖父如此安详，正如脚下大地般不言不语。看望祖父，我并没有带来高档的香烟和酒水，我只是轻轻地卷上了一支纸烟，敬上他最爱喝的农家谷酒。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或与这于他而言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吧。
在祖母的帮助下，我找到了精心存放已久的相册。翻开祖父在部队的相片，泛黄的相片中，整洁的旧军装散发着青春的光芒与活力。他曾经的政治教育笔记本字里行间都是如此刚毅有力，时间并没有磨损掉他的笔迹，“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几个大字是那么显眼——或许这也是他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吧。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祖父经离开我十五年了。如今，我站在天山脚下，夜十分静谧。我想倾听他老人家早就哑寂在岁月喉咙里的声音，然而幽冥永隔，只好把目光投向浩茫的天宇，投向那夜空中最亮的星，突然想起一首流行歌曲：“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我知道，我的祖父会一直用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指引我前进。他就是我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
祖父从军时的日记
图片来源：卢 炎
设计排版：财宝哥
期刊总数：第317期
湘军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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