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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适合四处游荡。白日,如果阳光不炽烈,便会有几分惨淡,微微凉意。海水退到很远。露出的大片沙滩上,分散着赶海的人们。曾经涨溢到岸上的潮水啊,在退落的实景面前,仿若旧梦。原来退与涨之间,相隔的是一大片沙滩的距离,是承诺与实现之间的一段相信。风吹动裙摆。紧紧捂住帽子。近岸的防波石裸露,红色小灯塔因此靠近。它仿佛发出呼唤。有一个夏天,循着隐约的呼唤和明确的好奇心,我慢慢踏过长着零星海藻,表面光滑的防波石,靠近那座灯塔。红色的细长身躯,是碧波之上的一只火炬。还是停下了脚步。灯塔这一面是环抱的海湾,小而安全。另一面是更开阔无限的海洋,神秘,有力。它吸引我,又不可把握,使我担忧。两位有些年岁的女子走在前面,徐徐而行,转头交谈。风里飘来“不用担心”,“爸爸”一些简短词汇。她们背着小背包,像是相约而来。风机呼啦啦转动。高处有更猛烈的风吗?人们如何贮存下它们的能量?着青色长衣的道士坐在路边。没有望向他。拉拉帽檐,遮挡脸颊。仿佛他有洞穿的法力,看出路人内心的空无。但也许,他只是孤单的下山道士。来海边晒晒太阳,吹散道观的清冷阴郁。
走到海岸尽头。防疫时期加装的银色铁皮“隔离墙”还在。不仅没有拆除,而且重新加固,封住了民间人士拆开的“小门”。9月开海后的两个星期左右,人们就是从那扇低矮的“小门”进进出出。它连接起停车场和渔港海鲜市场。也许“小门”不合乎某种规定吧,继而被封。远远地没有看到那个“洞口”的黄昏,以为是视力原因。走近确认:是的,它的确被新的、更加闪亮的银色铁皮封住了。这不是“隔离墙”的第一次改造。春天里,这里还是带缝隙的铁丝网。恢复了海边散步的人们,自发地“打通”了被截作两段的海岸步行道。然而,可能是不符合某种规定吧,很快,铁皮替代了铁丝网。从缝隙里可见的村庄、山岭完全看不到了。同时,一个监控摄像头立在了隔离墙前。看到“小门开通”的那天,我毫不犹豫地穿过去。好像终于能像风一样,通行无阻。可是在躬身的来回里,总忍不住想起狗洞,还有晏子遭受的侮辱。虽然试图摆脱这样的念头,但每次的躬身似乎都在提醒这并不正常。“春秋时期,齐国的晏子出使楚国。那时,楚国强大,总想欺压别的国家。楚王听说晏子身材矮小,想侮辱他,就在大门旁边另外开了一个小门,准备等晏子来的时候,让他从小门进来。”晏子用自己的才智回击了楚王。我不知道我去回击谁。再说,我并没有晏子的才智。我只有在保有尊严的停下脚步和失掉一点什么钻过去之间做出选择。
© 春天,遮挡不住的山和海
这之后,黄昏时依然能看到提着海鲜的人们从海岸回家。他们绕了远路去海港市场吗?带着如此的疑问,试着习惯被切短的海岸。想着如果哪一天有兴致,也去尽头的海港。渔船回港。海鸥成群,盘旋半空,或是停憩在浅滩,寻找漏网的鱼虾。渔民们收拾渔获,分类摆放,招徕过往的顾客。用过的渔网在旁边空地上摊开晾晒,发出浓重的咸腥气味。绞碎鱼肉的机器转起来了,女人动作麻利,边清洗挑拣,边和问询的路人简短介绍。红头鱼剪去头部,处理干净,晾在栏杆下面。白日的光线里,我看到另一扇“小门”,赫然洞开着。它在墙的左边角,是一处新开的门。看到它的第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一步步走近过去,还是停不下笑。一边好奇是谁开辟了新通道,一边又担心那个人是否被摄像头拍到。带着感谢,雀跃地、毫不犹豫地钻了过去——现在想来有点心情复杂。也许因为那一大群少年吧。十四五岁的样子。大框眼镜。身形单薄。望过来的眼神分明有了自己的主见,青涩又纯真。简易折叠椅,颜料盒。装画具的大背包上写着各自名字。画具基本收起。功课似乎做完了。一小群人涌向海滩。几个人围在一处,可能是看老师作画吧。还有人看着大海,若有所思。时间尚早,来市场的人不多。但因为这群少年,海岸又喧闹又生动。海潮越来越近了。它们在回来的路上,会风雨无阻地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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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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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But in the morning it was full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