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吃不饱肚子的中国农民,冲破国际大牌垄断,消化澳洲八成羊皮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地理冷知识,你有可能永远想不到。

课本曾告诉我们,世界上最大的羊皮出口国在澳洲,但却并没有告诉我们,就在河南北部,黄河北岸的平原上,有一个小村子,悄无声息地消化了整个澳洲出口羊皮的80%。

河南孟州桑坡村,这是中原大省为数不多的几个,到了凌晨一两点,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小村庄。它曾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如今却是响彻全省的首富村和“中原第一淘宝村”。

羊皮生意

桑坡村6000多个村民,却有1000多家网店。

桑坡人总喜欢和人说,村里的皮毛生意最早应该追溯到明代的郑和下西洋。

但真实有记载的资料,最早则是在清代,民间有“只知桑坡,不知孟县”的说法,孟县就是如今的孟州。桑坡村志记载,当时桑坡村上,就有不少著名的羊皮作坊和商号,其中又以“全兴和”“义顺和”“兴盛兰”为最。

据说,当时在汉口,南方女子没有“兴盛兰”的老皮袄当嫁妆,是不愿意嫁人的。

当时桑坡的羊皮主要来自内蒙古、宁夏和青海,产品以老皮袄为主。

工艺也远非如今能比。工人用的都是最原始的羊皮加工方式:用小木棍一遍一遍抽打收购来的生羊皮,打去羊皮中的杂质。接下去的洗皮环节,也是原始工艺,用一大缸,注入清水,投入皂角粉,然后将羊皮放进缸里,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在缸里来回踩踏羊皮,俗称 “蹬缸”。这样加工一张可以用来制作皮具的熟皮,至少也要一星期的时间。

但灾荒和战乱毁掉了一切。

解放前,河南遭遇旱灾、蝗灾以及战乱,穷得什么都不剩,吃不饱饭,男人也娶不到媳妇。多数村民远走他乡,剩下不足900人。这个情况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才开始改变。

村子富了

在中国农村,村干部都是带头人、领头雁。

尽管羊皮加工中断了半个世纪,但“门里出生,自会三分”,桑坡村的老手艺从来就没有丢过。改革开放之后,桑坡村的村干部带头做起了羊皮生意。

李双欢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村里的“前辈”,外出收羊皮。

这是一条“一路往西”的征程。

他的父亲会带上几户人家一块儿凑的几千块钱,从洛阳出发,经过河北、宁夏、内蒙,一路跟牧民收羊皮,最远走到新疆天山脚下,资金用完的人,会就此折返,“还有余钱的人会绕道青海,再收一批。”

收回的皮毛,供应给村里的手工作坊,加工成羊剪绒和熟皮,再销往南方的广州和温州,做成皮衣和皮鞋。

桑坡人在外地收购羊皮最疯狂的时候,把青海牧民家里存了很多年的老羊皮都给买过来了,“还不够用。”

到了1991年,桑坡村从事毛皮加工的农户已经占了全村近八成。

1993年,桑坡全村步入小康,成为孟州第一富的村庄。

据说,那个年代,河南本地有很多村,跑到桑坡学习取经,经取没取到另说,被鳞次栉比的小洋楼震惊,却是毫无疑问的。

李双欢记得自己家里造三层小楼那年,焦作一个同学问他,你们家有多少钱。

“很多很多。”李双欢告诉那个同学。其实他也没有概念。

直到上初中时,父亲将他送进了贵族学校,2000年出头,学费一个学期10万,“家里给我包书皮用的全是最好的绵羊皮,背的书包,那皮料,放现在都只能是国际大牌敢用的。”他说,那时候才知道家里很富。

凛冬将至

桑坡没有假羊皮。

这是朴实勤恳的羊皮采购人,用双脚丈量中国大西北后,给这个小村子留下的一大笔无形资产。

桑坡村做的主要是“洗皮”环节,就是把收回来的羊皮简单处理,洗去杂质,去除异味,加工成半成品,供应给下游的皮制品生产商,受下游市场影响非常大。

因此,当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时,温州鞋厂和海宁皮革城受到冲击,许多工厂纷纷倒闭,进而波及原料产地桑坡。

羊皮大批滞销,一下子没人要了。那一年李双欢正好出国留学,父亲帮他选了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一所大学,选了商科。

当时,澳大利亚每年出口几千万张羊皮,一大半都在孟州加工,桑坡又占了绝大部分。

父母亲跟李双欢说,有机会就在澳大利亚扎下根,顺便打理那边的皮毛采购生意。

实际上,那时父亲的仓库里已经堆满了皮料,几个亲戚都在广东跑市场,一百五六十一张收的皮料,打对折卖,还是没人愿意接手。“我一叔,在广州待了两个月,眼瞅着这样不行,就跟一家皮鞋厂老板说,一张皮三十,算送你了,人家都是摇头,我想帮你,但我也没钱。”

屋漏偏逢连夜雨,毛皮加工费水,还属于重污染。桑坡村被环保部列为重金属污染重点督察对象。

“工厂就在那时候关停了。”

当时李双欢问父亲,厂子没了,今后还能做什么。父亲说,路很多,老祖宗的手艺都有,可以自己做鞋,或者“干点别的。”

UGG歧途

白大进很幸运,比起李双欢父亲手上那个300多人的工厂,他的羊皮加工小作坊只有十几个人,而且有一半都是亲戚,生意不好发不出工资,大家都能理解。

关键一点,体量小,转身快,“一看洗皮不能做了,就赶紧换赛道。”

2004年,白大进的作坊开始制鞋,主要是接一些低端的皮鞋订单,吃不饱,也饿不死。

“那几年我们村的洗皮厂,一批一批关掉,好多老板转行不干了,有人去投房地产,后来都发了,我嘛,当时就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几代人都做这个,到我手上放弃了,对不住祖宗。”

坚持了几年,“大概北京奥运前一年,UGG的雪地靴子突然火了。”白大进记得有一天,自己刚到厂门口,就被一个同样开鞋厂的朋友拦住,“他递给我一双靴子,样子暴丑。”

对方看他一脸不以为然,小声告诉他,“这靴子能卖到一两千。”

那是隆丰做的雪地靴。

更准确地说,是隆丰皮草加工公司,为国际雪地靴大牌UGG做的代工。

隆丰距离桑坡村以西,大概半个小时车程,在之前因为环保问题大洗盘之后,成为当地乃至国内最大的羊皮毛加工基地。

三个月后,白大进的工厂开始生产UGG同款雪地靴。

同时期,桑坡村的雪地靴产量也随之暴涨,有的工厂接到了广东的订单,有的则干脆做起了山寨货。

一双羊皮毛做的雪地靴,成本200多,加价100卖,有南方来的客户直接开着货车在厂门口抢货。

也正是借着雪地靴的这阵东风,桑坡村的名声一下打了出去。

只可惜,卖假货的名头,也戴在了桑坡村的头上。前几年火爆的微商,更是将桑坡假鞋的名头,传遍了整个朋友圈。

在郑和下西洋之后的几百年中,从未卖过一张假羊皮的桑坡村,却因为一双假鞋,误入歧途,污了一世清白。

为自己正名

两年前,李双欢的父亲终于知道应该做什么了。他将原本工厂的厂房推倒后,建起了两排新楼房,沿街的一面租给批发商做档口,楼上则租给电商。

李双欢也几乎在同时从海外归来,劝说父亲重新开工厂。

父亲以为他要做山寨靴子,死活不肯,没想到儿子反问,“为什么不做自己的品牌?我们有最好的原料,有最好的工艺,为什么去做山寨?”

父亲听闻,便将他拉到大街上,指着几百个大小不一的档口,“这里起码有一半是想做自己品牌的,但外面来的批发商,开口就要UGG,你自己的牌子,人家谁理你?”

一句话切中要害。

白大进也试图转型,但所有朋友跟他聊起靴子时,无一例外会说“能不能帮我买一双UGG”。

“开什么玩笑,隆丰这么大的厂,怎么可能会让UGG流到市面上来,但不管我怎么跟人解释,或者他们明知是假货,也乐意去买。”

李双欢的父亲丢给儿子一句话:“你有办法你去试试。”

反正这两年电商、微商火爆起来,他靠着收租金就已经不愁生计了,让儿子去创业,他没有后顾之忧。

出人意料的是,儿子开了网店,并且专门找设计师做了自己的靴子,新品牌的靴子在网上慢慢地卖了出去。去年“双11”前,他家的1万双鞋,被代理商和散户抢购一空。一家人赶紧将老工人们都召集回来,重新把生产线组了起来。

临时忙不过来时,白大进的工厂也会帮忙接下一部分的订单。

李双欢说:“跟各种山寨的靴子比起来,我们做的自主品牌出货量还不值一提,但总不能一直做山寨吧,现在有人找我买UGG,我就把自己设计的靴子送给他们。”

每年10月份之后,是桑坡村靴子销售的旺季,今年李双欢已经接待了不少客户,批发商、代购都有,以前代购会要求贴UGG或者其他大牌的标,现在她们会跟粉丝去说,“这是咱们自己的国货,质量不比国际大牌差的。”

这也是桑坡人最想跟外人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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