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读084|狡猾的度尚和实诚的冯绲

今天要说的这两个人,度尚和冯绲,是汉桓帝时期的武将,同样的,他们在历史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知名度。
其实,在汉桓帝时期东汉已经接近尾声,国事混乱国力空虚,这些武将主要用来镇压国内南方少数民族的反抗。对外呢,也不是毫无用处,因为匈奴西迁,北方的主要外患是新崛起的鲜卑,但迫于大汉的积威,鲜卑只进行小规模的骚扰,武将们率兵出去装装样子,送点东西,一般也能糊弄过去。
同样是作为双手沾满了人民群众鲜血的“刽子手”,两个人的性格和命运却截然不同。
度尚:穷家小户的狡猾
度尚是现今山东金乡县人,从小家里就很穷,所以也没怎么读书学习,所谓“家贫百事哀”,度尚走投无路,只好去依附了一个做了太监的老乡,帮他看管田地,通过这个路子,慢慢做到了郡里的小会计,后来改任乡镇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副处级干部吧。又因为气量小,容不得人,总是喜欢打别人的小报告(《后汉书》语“为政严峻,明于发挞奸非”),又被提拔为县长,成了正处级干部。
当上正处级干部后,度尚摇身一变,突然变得仁慈起来了。某年地方上发了瘟疫,粮食价格暴涨,穷人吃不起饭了,度尚开仓放粮,救死扶伤,成了一个大善人。虽然是慷国家之慨,但这一善行为他博来了好名声,他也因此被当时的冀州刺史朱穆记在了心里。
朱穆成了度尚命中的贵人。在朱穆上调到中央做了掌握实权的尚书后,向桓帝推荐了度尚。推荐他去干嘛?去领兵打仗!
当时的背景是,延熹五年(公元162年),湖南中南部一带少数民族造反,刚开始只有七八千人,因为国家越来越乱,饥民越来越多,所以造反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最后发展到上万人、上十万人,并且南下攻占了几乎整个交州(现在的广东、广西及越南的北部)。朝廷几次派兵遣将进行镇压,都被贼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一些新入伍的官兵因为领不到薪水,也加入了造反的队伍。
度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赶鸭子上架,由一个六百石级别的右校令(官职,将作大匠的手下,负责监理建筑施工)的小官,突然被提升为荆州刺史,成了省部级官员。
度尚没有打过仗啊!但这不要紧,他充分发挥他在文官系统里磨炼出来的优点——舍得做:先是向士兵展示他的亲和力。怎么叫亲呢?一起吃饭,吃一样的饭,一起滚地铺,一起说荤段子,搞得大兵们很是感动,纷纷表示不辜负度将军的知遇之恩。再然后,就是用金钱对贼兵进行分化瓦解,对外宣传说,来投降奖多少,杀一个贼奖多少等等。等到最后一开仗,哗~~贼兵马上溃散了,几万人来投降。
贼兵的顽固分子一看形势不妙,在几个头领的带领下,逃到了南方沿海山区,开始打游击。度尚带兵追击了几百里,没办法彻底消灭贼兵。而这时候,官兵因为边打边抢劫,已经捞饱了,也不想再打仗了。度尚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不逼他们吧,他们天天睡觉泡妞;逼他们吧,他们会逃跑,说不定还会加入贼兵。
完不成剿匪的任务,度尚回去是要被治罪的,轻则免官重则杀头。怎么办?
这难不倒狡猾的度尚。他对那些官兵油子们说,我们现在人少,一下子打不了他们,先放假两天,等我们的援兵来了之后再进行总攻。放假期间,每天不用点卯,你们可以随便到周边去“打猎”。
官兵们高兴得不得了,三五成群地跑出去“打猎”去了。看到军帐中没了人,度尚偷偷地派他的心腹,一把火把军帐全部烧了,官兵们收藏的财物也全部被烧光。官兵们打完猎回来,看见自己的财产烧得精光,一个个哭天喊地,骂声连连。度尚马上跑去向官兵道歉,说自己没看护好营帐,同时告诉他们:“贼兵那里财宝多的是,你们抢过来后,可以管你们几辈子吃喝不愁。现在烧掉的这些也不值几个钱,犯不着心疼,我们去抢贼兵的财宝吧。”
第二天一早,官兵出击,贼兵应声而破。至于有没有抢到钱财,老衲就不知道了。
度尚打了三年仗,得胜班师,被封侯,调任桂阳太守,第二年上调中央另有任用。
度尚前脚刚走,后脚上桂阳就出事了。这次是军队哗变。
一些士兵服役时间很长,觉得官府对他们的赏赐太少,远远不够他们的付出,跳出来造反,响应的士兵也不少,他们又与当地的土匪合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桂阳郡,势力一下子发展到几万人。之后,匪兵们向西南攻入零陵郡,零陵告急。
度尚再度出任荆州刺史,领兵大败匪兵,诛匪首胡兰,斩匪兵首级三千五百个,其余匪兵向南逃往交州的苍梧。
老衲前面说过,那时候大将出征剿匪,不把土匪消灭干净就回去,是要问罪的。眼见还有那么多匪兵逃进了苍梧,一下子也没办法去消灭,而且这些匪兵源自于他之前的治地桂阳,他度尚是逃不脱干系的。狡猾的度尚想出了一个“嫁祸于人”的毒计:他向皇帝打报告说,陛下啊,这次出现的土匪,不是桂阳的咧,他们是从苍梧跑过来的。你看,下官一打,他们就跑回苍梧老巢去了。
汉桓帝这个二愣子一听,勃然大怒,说,去给朕把交州刺史张磐抓来,这家伙是怎么治理地方的?太对不起朕对他的信任了。
可怜的张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秦城监狱。张磐当然不服气啊,不停地喊冤,还没来得及等他申诉,却又碰到中央的大赦令,要把他释放。
这下张磐可不干了,死活不肯出监狱,不仅不出去,还把身上刑具的接口套得更死,连狱卒也打不开。狱卒很纳闷,就问张磐,说你这是干嘛呢?现在皇帝要放你出去你却不出去,这是抗旨不遵啊,是死罪啊。
张磐说:“他奶奶的,荆州的贼流窜到交州来了,老子亲自披挂上阵杀贼,杀了贼兵的渠帅,把这些贼兵又打回了荆州。现在度尚这个不要脸的怕担责任,诬陷老子。老子无罪,要出去也是光明正大地出去,不存在赦免一说。如果老子接受了这个赦免,就是认了这个罪了,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活着是恶吏,死了也是恶鬼。”
张磐的这番话被传给桓帝,桓帝把度尚叫过来对质,度尚理屈词穷,不能应答。本来度尚应该被治罪的,因为以前的战功被赦免,于是转任辽东太守,去防御鲜卑。去了不到两年,才五十岁的度尚就死在了任上。
冯绲:世家子弟的实诚
冯绲和度尚是同一个时期的人,相对于度尚来说,他的故事要清淡得多。作为度尚的陪衬人,老衲姑且来说上一说。
可以说,从冯绲小时候开始,他走的就是和度尚完全不同的道路。度尚小时候不读书,冯绲从小学习《春秋》和《司马兵法》。度尚家穷,是一介白丁,冯绲的爹却做过幽州刺史,是省部级干部。度尚刚开始仕途艰难,而冯绲在他十来岁时英勇地为父申冤,惊动了当时的皇帝安帝,被擢为郎中。度尚做县令时开国家的仓放国家的粮,而冯绲赈济穷人时,是送的自家的钱粮,因为他家有钱。度尚到了四十二岁时,才领兵打仗,而冯绲为将门之子,比度尚早三十年前就开始带兵(当时30岁左右),转战扬州、陇西、辽东。早在度尚成为荆州刺史之前,冯绲就已经做到了廷尉、太常,位列九卿。
前面说到延熹五年,度尚在朱穆的推荐下成为荆州刺史,协调荆州地方部队剿匪,而作为镇压贼兵主力的,却是冯绲率领的十万中央正规军。这个时候的冯绲官拜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在武将序列里面地位很高的,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出征时,桓帝还亲自给冯绲写了一封信鼓劲,盼着他建功立业。
中央军一到长沙,贼兵望风投降,冯绲斩武陵蛮夷首级四千多,纳降十余万人,轻轻松松打了胜仗。与此同时的度尚在做什么?在忙着和士兵套近乎,发悬赏,很辛苦的是不是?
胜利后的赏赐也是不同。前面说度尚被封侯,其实只是一个乡侯。东汉时对爵位进行了改革,侯爵被分为三个等级,大的为县侯,食邑多的可达万户;下一等的为乡侯,食邑一般为千户左右,再下一等的就是亭侯,食邑只有几百户。像当初关羽刚开始被封为汉寿亭侯,诸葛亮封为武乡侯,其实都不算高等级的侯爵。所以,在侯爵大批发的东汉末年,度尚的这个乡侯含金量并不高,而且官职也只是平调。
冯绲就不同了,他没有被封侯,因为官职已经够大了,而这次剿匪之后对他的赏赐,是吓死人的一亿钱——这才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的赏赐啊。
可是,实诚人冯绲拒绝了这笔厚赏,而且,所有的战功他一概不据为己有,全部让给了部下应奉,还把应奉推举为司隶校尉,自己则请求退休——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六十岁左右了,要求退休也说得过去了。
后来,你知道的,湖南一带又闹起事来,度尚再度去剿匪,不过罪过却摊到了冯绲身上,理由是中央军一撤匪兵又起,说明此前剿匪不力,冯绲因此被免官。
免了没多久,皇帝又把他叫来,任命为将作大匠、河南尹、廷尉等职务。在做廷尉时,他处死了前车骑将军单超的弟弟单迁,被太监联手陷害,差点被罚去做苦力,还好,他以前提拔的应奉出面为他辩白,才得幸免。要说这个皇帝真是对他有感情,才免罪,又安排他去做了廷尉。
差不多和度尚在同一个时间(晚一年),冯绲也死在了任上,不过,冯绲出生得早一些,虽然出生于哪一年不清楚,大致推算下来他应该活了将近七十岁。
实诚人冯绲虽然劳苦,但算不得上功高,两汉时期,在军功上比冯绲高得多的人大把多。让老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800多年后,北宋南宋有四个皇帝先后追封冯绲,封得一个比一个高:宋太祖赵匡胤封他为应灵侯,宋神宗赵顼封他为应灵公,宋徽宗赵佶封他为惠应王,宋孝宗赵昚加封他为惠应昭泽王。
姓冯的四川人和姓赵的河南人,怎么扯到一块去了呢?鬼晓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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