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认识“科学” ——详解“科学”一词的出处、历史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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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行之龙心理推送的第13篇文章
想和大家仔细地聊一聊“科学”,首先是我探索构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心理学——“龙心理”的内在需求。
因为龙心理是在中国先秦典籍与文化思想的基础上发掘整理而来的,而中国古代文化是中国古代历代圣贤,在总结归纳社会历史实践的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提炼、升华而来的,这与西方心理学以实验为基础有着很大的不同。而西方心理学呢,被称作“科学心理学”,所以就有许多人问我:“高老师,龙心理是科学的吗?”于是,我在讲龙心理之前,就需要先和大家澄清什么是“科学”,让大家对“科学”一词先有一个科学的认识。《科学的认识“科学”》这个题目就这样很自然的诞生了。
科学家公布的5500光年猫掌星云新照片(来源于网络)
其次呢,讲这个题目还有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就是网上传播的一则名为《科学是什么》的所谓“科普”视频。
这段视频,是科学家、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粒子天体物理重点实验室主任、博士生导师张双南教授所作的演讲。这个演讲的背景是张教授和孙小淳教授之间展开的那场关于“阴阳五行是不是科学”的大辩论。
许多人听了张教授的这个”普及“以后,突然发现属于“科学”东西太少了,而平常所学习的不属于“科学”的知识太多了,不属于“科学”的竟然也有很多是好东西。这完全颠覆了过去我们对于“科学”的理解,于是不少人人对科学的认识更糊涂了!
事实上,张双南教授把“科学”一词的内涵和外延大大地缩减了,把研究某些特定学科的特定方法上升到了普适的“科学标准”,进而将不适合这种方法的学科驱逐出了“科学”的范围。这种思维和做法,将“科学”引入了一个狭小的小圈子里,已经偏离了主流,走向了一个极端。
所以,全面、系统地介绍一下“科学”一词是怎么来的,解释一下它究竟指的是什么,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它的内涵和外延有什么变化,以及不同的人说“科学”表达的意思有什么不同,让更多的人从“科学”的视角去认识“科学”非常有必要,也非常重要。于是呢,我就把本来只是面对我的学生们讲的关于“科学”的知识分享出来,希望各位能够有所受益,然后分享给你的亲朋好友们,让更多的人了解科学,科学的认识”科学”。
脱氧核糖核酸,DNA分子,DNA样本,脱氧核糖(来源于网络)
“科学”一词,当然是一个汉语词汇。根据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周程的考证,在中国的文字记载中,“科学”一词最早是在唐末罗衮的一篇题为《仓部栢郎中墓志铭》的文章中出现的,原文为“近代科学之家有栢氏仓部”。南宋思想家、文学家陈亮在《送叔祖主筠州高要簿序》一文中也提到:“自科学之兴,世之为士者往往困於一日之程文,甚至於老死而或不遇。”这两处的“科学”指的都是“科举之学”。
根据《说文解字》的解释,科,是会意字,“从禾从斗,斗者量也”。所以,“科学”一词有“测量学问”的意思。而古代将取仕的考试称为“科举”,表明中国古人认为,科举是用来测量参试者的学问水平高低的方式。
日本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学者用“科学”一词翻译英语词汇“science”;而欧洲语系中的这个词则来源于拉丁文“Scientia”,意为“知识”、“学问”。在日本幕府末期到明治时期,“科学”用来指专门的“个别学问”,有的则用以指那些“分科的学问”。
这里补充一点,在近代以前的西方,人们认识自然所获得的知识,不论是通过抽象思辨,还是通过经验观察所获得的知识,统统被纳入“自然哲学”的范畴。后来,由于研究方法的不同,自然科学逐渐从自然哲学中分离,形成了独立的学科。因此,研究方法,的确是学科分立的主要因素。
根据周程教授的考证,在中国最早使用“science”意义上的“科学”来陈述个人见解的人是王国维;而最先将“science”意义上的“科学”引进中国的人是康有为。“科学”一词在中国的普及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某时某刻突然出现的,而是无数人的传播,经过了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是过程积累的结果。可以说,目前绝大多数中国人心目中“科学”一词的内涵,源于上世纪初的那场“新文化运动”开始的广泛宣传。那么,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人,陈独秀又是如何理解“科学”的呢?
1920年,陈独秀在《新青年》第七卷第五号上发表的《新文化运动是什么?》一文中写道:“文化底内容,是包含着科学、宗教、道德、美术、文学、音乐这几样;新文化运动,是觉得旧的文化还有不足的地方,更加上新的科学、宗教、道德、文学、美术、音乐等运动。”在这里,陈独秀为改造中国旧文化列出来的第一服药方乃“科学”。
陈独秀认为:“科学有广狭二义:狭义的是指自然科学而言,广义是指社会科学而言。社会科学是拿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用在一切社会人事的学问上,象社会学、伦理学、历史学、法律学、经济学等,凡用自然科学方法来研究、说明的都算是科学;这乃科学最大的效用。”陈独秀在该文中还对为什么要用“科学”改造旧文化作出了明确的解释。可以看出,陈独秀所认为的科学,其实是指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
1977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成立
毛泽东在《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人们必须通过对现象的分析和研究,才能了解到事物的本质,因此需要有科学。”
著名诗人、作家公刘在《太阳的家乡》中有这样一句话:“这种悲惨的情况,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改变的,根本问题是要办教育,叫人们接受科学。”
这两个地方的“科学”,指的是反映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分科知识体系。
1979年版《辞海》对“科学”一词是这么解释的:“科学是关于自然界、社会和思维的知识体系,它是适应人们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的需要而产生和发展的,它是人们实践经验的结晶。”
那么,世界其他国家对“科学”又是如何理解的呢?
1888年,达尔文也曾给科学下过一个定义:"科学就是整理事实,从中发现规律,做出结论"。达尔文的定义指出了科学的内涵,即事实与规律。
科学要发现人所未知的事实,并以此为依据,实事求是,而不是脱离现实的纯思维的空想。至于规律,则是指客观事物之间内在的本质的必然联系。因此,科学是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经过实践检验和严密逻辑论证的,关于客观世界各种事物的本质及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
法国《百科全书》:“科学首先不同于常识,科学通过分类,以寻求事物之中的条理。此外,科学通过揭示支配事物的规律,以求说明事物。”
前苏联《大百科全书》:“科学是人类活动的一个范畴,它的职能是总结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并使之系统化。‘科学’这个概念本身不仅包括获得新知识的活动,而且还包括这个活动的结果。”
《现代科学技术概论》:“可以简单地说,科学是如实反映客观事物固有规律的系统知识。”
冯兴慧老师《走进龙心理》演讲视频截图
综合以上资料,我们就会发现:
关于科学是什么的关键词有:事实、总结、规律、系统、知识、条理或结论、不同于常识。这就是说,世界主流的认识是:科学是与常识不同的系统的知识或学问,是揭示事物固有规律的知识或学问,并没有对科学的研究方法作出严格的界定。
事实上,虽然研究方法的不同促成了当初自然科学从自然哲学中的分立,但科学发展到今天,已经超越了其最初的“学科”范畴,而形成了一种广义上的针对所有知识的分水岭,成为了一种评价标准。现在世界主流的认识是,科学,是与愚昧、迷信、反人类、反文明相对的,与常识是不同的。所以全世界都倡导科学,反对愚昧、迷信,反对邪教,反对反人类反文明的言行。
因此,把研究方法作为区分是不是“科学”的标准,是学术的返祖,是历史的倒退,是对当今人们对科学的主流理解的否定,是站不住脚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知识或学问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经过实践验证的规律或结论,是可以用于指导实践的系统知识或经验总结,是科学的;一种是常识性的最基本的知识;还有一种就是经不起实践检验或者无法通过实践检验的所谓系统知识,用于指导实践一般情况下是注定要失败的,或者与人类文明进步的发展方向是背离的,或者完全是与实际分离并行的空洞的理论,是不科学的或者是伪科学的。
以人生经验为例。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果用张双南教授所说的“科学”方法来验证,一个人的一生一世显然是不够的,然而下一个人下一生又脱离了当下的现实环境,因此也就永远无法成为科学。但是,如果说经验教训不科学,显然连张教授自己也不会认同。于是,为了把那些因为这个狭隘的定义而被排除在“科学”之外的确信可靠的知识或学问能有个立足之地,张双南教授又不得不在“科学”之外,再建立一个所谓“好”的概念,声称:“那些不科学的也有好的东西,不科学的不一定是不好的”。
我们看到,这样一来,反而把问题复杂化了,对科学如此的所谓“普及”,反倒让民众对科学的认识更加模糊和混乱了;同时,也使科学变成了专业领域的专业词汇,与普通民众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这显然是不利于科学的普及的,也不符合民众对科学的习惯认知。
科学发展到今天,已经没有人会否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科学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得出的结论、形成的知识体系或学问,揭示的是本质的规律,经得起实践的检验,可以用于指导实践,就是科学的,反之,就是不科学的,或者是伪科学;科学是反映事物固有的本质规律的系统的知识或学问,这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民众的共识,这与我们大家心目中的“科学”也是基本上一致的。
再以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道”为例。道,是中国古代圣贤总结出来的,是中国视角下的关于事物的最本质的规律,自孔子以后至今,也已经经历了二千五百多年的实践检验,没有发现一例关于“道”失灵、失效的记载;至今我们仍然知道做事应该遵“道”而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因此,道,同样符合科学的主要特征,因此,也是科学的。只是,“道”的发现,与西方的实验室验证方法有所不同而已。
研究方法会因研究对象而有所不同,这几乎是一个常识。所以,不同的学科会采用适合学科本身特点的独特方法,这是很自然的。只要符合科学目的和科学精神,方法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逻辑化、定量化、实证化”必须同时使用,显然只是针对某些学科的“科学”方法,比如数学、物理、化学、粒子学等等,并不适用于所有学科,因此,这种“科学”方法是“学科科学”,属于狭义的“科学”,而广义的“科学”是指“科学的学科”。
“科学”一词,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给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影响,极大地提高了中国民众的科学素养,有着极大的历史功绩,不容篡改。我们不应该因为学科越分越细而将“科学”的内涵也剪切得越来越小,这无疑会给普通民众带来认知上的混乱,也会人为地将大批普通民众重新划归到不懂“科学”的范围里,这是不符合文明发展规律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事实上,历史上,哲学家和科学家经常试图给什么是“科学”和什么是“科学方法”提出一个充分的本质性的定义,可是,一直存在很大的争议。
近代的科学,旨在理性、客观的前提下,用知识(理论)与实验完整地证明出的真理。其中一支以培根倡导的实证主义和伽利略为先驱的实验方法为基础,认为科学是获取关于世界的系统知识的研究,分为以自然现象为对象的自然科学和以社会现象为对象的社会科学,以此与艺术,哲学,宗教,文学等相区别。但这只是近代科学的一个分支而已,并不是科学的全部,哲学、艺术、宗教的研究同样属于科学的范畴。而现代科学,把以人类思维存在为对象的思维研究也纳入了科学的范畴,称之为“思维科学”。
国外的争议咱不说,单讲中国,在张双南教授与孙小淳教授争论“阴阳五行”是不是科学之前,何兆武、庞卓恒两位先生曾就历史学的学科性质进行过一次小规模的争论,被称为“何庞之争”;汪信砚、余金成两位教授也曾就人文学科是否属于科学进行过争论。
回顾这些争论,无不与对“科学”这一概念的理解有着密切关系;而要正确理解“科学”,从而判断某一种或者某一类学科的性质,又要首先正确理解什么是“学科”。
学科的定义,不是完全统一,但现在比较一致的核心意思是:“相对独立的知识体系”。既然成为一个独立的学科进行研究,那么这种研究就一定是为着科学的目的、遵循科学的精神的。谁能说研究哲学、艺术、宗教的人都不使用科学思维和科学方法、都不是为了科学的目的都不遵循科学的精神?谁又能说哲学、艺术、宗教的研究者都是不信奉科学的人?只是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不同而已嘛!理解了学科,搞清楚了科学的内涵和外延,再去谈科学就容易的多了。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不仅是不同学科,即使是同一个“学科”,研究方法也可能会不同,例如弗洛伊德当年研究神经症患者和精神病人,就使用了和其他医生完全不同的方法——精神分析,并由此奠定了现代心理学的支柱理论之一。因此,用特定的研究方法作为判定是不是科学的依据,是站不住脚的。
历史事实是,标准的、唯一的关于“科学”的定义是不存在的。如果有谁说,他定义的“科学”才是标准答案,这是不符合历史和客观事实的,随意引用这样的所谓“标准”是不理性的。
张双南教授是研究天文物理的,孙小淳教授也是天文系出身,现任中国科学院人文学院的院长,两人算是同行,在“阴阳五行”是不是不科学这个问题上,二人却出现了明显的分歧。这并不是因为“阴阳五行”游离于科学的边缘,而是因为二人对科学的内涵理解不同而造成的。事实上,阴阳五行背后的理论体系与西方自然科学的体系是完全不同的,从视角到思维模式到验证方式都大不一样。而张教授则完全使用西方自然科学的视角来审视中国土生土长的阴阳五行理论,以“科学”的名义将其划为不属于科学的另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如果仅仅使用西方自然科学的标准来划分所有学科是不是科学,显然已经偏离了世界主流对“科学”的定义了。
张双南教授用“是不是同时符合定量化、逻辑化、实证化”这个标准来评价物理学或者粒子天体物理学是不是“科学”,没有一点儿问题。但是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评价社会科学,那么中国社会科学院得改名了,因为它不“科学”嘛!这显然违背了客观事实,也就违背了科学的宗旨了,把“科学”普及到了这一步,也就太不负责任,太搞笑了。
按照张教授的标准,那些艺术类、哲学类、研究宗教等专业的学生和教授都成了非科学圈子里的人了。那么,身为人文学院院长,并且把“阴阳五行”视为科学的孙教授恐怕已经成了“非科学工作者”了吧?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张教授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无视学科差异,把“定量化、逻辑化、实证化”的特殊领域的研究方法非要强加到所有学科头上,与实践并列,作为检验是不是科学的硬性指标,进而将这一论调以科普的名义强加给所有人所有学科,这就大有问题了,有些教条化、偏执化了,已经违背了张教授自己所宣扬的科学目的和科学精神了。因此,我们不得不追根溯源以正视听。
有张教授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辞海》1999年版就悄悄将“科学”的解释作了原则性的篡改,使“科学”一词从原来的广义变成了狭义,因为这个新的解释加上了“运用范畴、定理、定律等”这样的定语。这也助长了相当一部分人对科学的误解。
事实上,即便是和张双南教授一样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人也并不都认同张教授的观点。在张教授演讲的现场,就有一位同行对张教授的观点提出了质疑,认为张教授的观点是指的狭义的“科学”,不过,张教授坚决不承认科学有狭义和广义之分。
我今天的这个演讲,题目是《科学的认识科学》。第一个“科学”,就是大家平常所理解的“科学”。尽管事实的确就像张双南教授在演讲中说的那样,我们从小“只知道什么是物理、数学、化学、生物,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科学”。请大家想一想:为什么我们的课本上从来没有解释过什么是科学?因为自新文化运动以后,特别是1949年以后,中国人对于“科学”一词的认识,已经是常识,而常识是不需要解释的。中国从小学到大学的教科书上没有解释什么是科学,绝对不是编者的疏忽,仅仅因为在中国,我们每个人心里对科学都有一个熟悉的定义,这显然是受到了国家大力倡导科学反对迷信的科普宣传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但是,这绝对不是张教授所讲的那个“科学”!张教授对科学的这种“科普”,对于人们对”科学“的常识理解来说,无疑是制造混乱。第二个“科学”,则是指“科学”这个词。
大家也感受到了,我今天的这个演讲,也可以说是与张双南教授的一次关于“科学是什么”的辩论。回顾以往关于“科学”的争论,都促进了学术进步。我当然不敢去奢望我的演讲能促进学术进步,但我衷心希望我的演讲内容可以促进人们对于“科学”的常识性的“科学”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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