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马王堆帛书《老子》甲乙本的书法美学特征(刘鸿飞)

                                                        (作者:刘鸿飞)

                                                                   前 言

在还没有纸张的秦代和汉初,人们也有阅读的需求,尤其是统治阶层,他们渴望充实自己的见识,理清自己的思绪,以获得更好的判断力。在此之前的战国,是个诸子百家争相出书的时代,写书、抄书,数量很多,流传也广,考古发现的战国简牍证明了这一点。秦始皇焚书坑儒,很多书都毁于一旦,马王堆帛书中的许多书也算禁书,能幸存下来实在难得;并且,它们是写在珍贵的丝帛之上,比简牍书籍显得更加珍贵。

说来也怪, 迄今为止,中国的考古发掘已经出土了无数古代简牍,但却只出土了两次帛书,而这两批帛书的出土地,都是位于南楚之地的长沙。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大批文物出土,这一考古发现震惊世界。马王堆汉墓的有名,不仅是因为马王堆一号汉墓中的辛追夫人引人注目,更是因古墓中出土了一整套反映西汉官僚贵族生活的物品,这其中,便包括三号墓出土的一批供墓主人生前阅读的、写在细绢上的珍贵古书,俗称“马王堆帛书”。

一、马王堆帛书概述

(一)马王堆帛书概况

马王堆帛书不是一部书,也不是一套书,而是50余部性质不同的书堆放在一起。它们的宽度有48厘米、24厘米两种,长度不等,有的甚至长达192厘米。它们被折叠起来,统一放在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漆盒内。这其中有实用的医书、养生书籍、军事书籍、占卜书籍,也有讲道的儒家书籍、道家书籍,可谓丰富多样。打开漆盒,里面的帛书已经浸水发黄,相互黏连在了一起,有的帛丝断裂,残损严重,已经面目模糊。细心的研究者将其小心揭取,谨慎研究,让世人对于各类帛书的性质和内容有了大致的了解。

据有关人员考证,帛书的书写年代大致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公元前221年)至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之间。马王堆帛书的整幅幅宽为48厘米左右,每一行书写有70-80不等的字符;半幅的幅宽约为24厘米左右,每一行书写了20-40个不等的字符。书上的字是用毛笔蘸墨手写上去的,从帛书书写格式来看,帛书的书写者采用的是利用墨或朱砂在帛上勾出竖条界栏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我们现在所称谓的“朱丝栏”和“乌丝栏”。在篇章与篇章之间,书写者采用的是利用墨丁或朱点进行分界的区别方式。全篇末尾一两个字的空隙后面标注的是文章题目和篇章字数等内容。

帛书的主人是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的儿子。他所阅读的书籍,必然是他所需的,他所喜的。在厚厚的一叠帛书中,《周易》占了相当的分量。除了《周易》本身,还有许多与之相配套的解读《周易》的书,如《二三子问》、《易之义》、《要》、《缪和》、《昭力》等。它们大多是以孔子问答的形式解义,有点类似于《论语》;也有一小部分以历史故事的形式解义,再引《易》为证。此外,道家书籍也为数不少。除了《老子》有两个不同的版本外,在《老子》乙本前,还书写有《经法》、《十大经》、《称》、《道原》等失传已久的《黄帝四经》。帛书的内容相当丰富,涵括众多学科,是一批久佚的珍贵历史文献。

按照《汉书·艺文志》的分类,我们以单篇作为计算单位,马王堆帛书50余种计12万余字大致可分为如下五大类(引据参考文献①):

1 六艺类

《周易》、《二三子问》、《系辞》、《衷》、《要》、《缪和》、《昭力》、《春秋事语》、《战国纵横家书》;

2 诸子类

《老子》甲本、《五行》、《九主》、《明君》、《德圣》、《经法》、《十大经》(或称 “十六经”)、《称》、《道原》、《老子》乙本。

3 术数类

《阴阳五行》甲篇、《阴阳五行》乙篇、《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出行占》、《木人占》、《相马经》、《刑德》甲篇、《刑德》乙篇、《刑德》丙篇。

4 方技类

《足臂十一脉灸经》、《阴阳十一脉灸经》甲本、《阴阳十一脉灸经》乙本、《脉法》、《脉死候》、《五十二病方》、《胎产书》、《养生方》、《杂疗方》、《却食气》。

5 帛图

《丧服图》、《“太一将行”图》(或称“社神图”、“辟兵图”)、《长沙国南部地形图》、《驻军图》、《导引图》等。

因此,从马王堆出土的以上帛书来看,也堪称“百科全书”了。

(二)马王堆帛书字体形态

秦汉之交,正是中国汉字转型的一个关键时段。秦始皇统一文字,规定废除战国时期其它各国的不同文字,统一使用规整的篆书。然而,由于篆书字体的曲线较多,极不便于快速书写,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化曲线为直线的隶书。马王堆帛书上的字体,便是篆转隶阶段汉字面貌最鲜活的反映。《马王堆帛书》非一人一时所书,风格各异。有的古拙老辣,字体篆意浓厚,行距较清晰,字或大或小,平正或欹斜,呈现一种洒脱自如的意趣;有的秀美婉约,字体和成熟的汉隶相近,大约属晚期作品(如《老子》乙本、《昭力》等)。由此可见汉隶从篆向隶演变的轨迹。

整套帛书的字体书写结构,大体上可分为三类(引据参考文献②):

1、篆隶类

篆隶是指字体,并不是典型的篆书,而是一种保留篆书形体结构较多的隶书,是以隶书的笔意书写篆书结构的字体。这类帛书有:《阴阳五行》甲篇、《五十二病方》、《养生方》、《足臂十一脉经》、《胎产书》、《杂疗方》、《脉法》、《却谷食气》、《阴阳十一脉灸经》等。其中,《阴阳五行》甲篇是在众多的帛书中,抄写年代最早的帛书。也正因为此,其结体与用笔很明显地显现出篆书的特点,但其形体已由秦小篆的长形变为方形;用笔仍以圆润饱满的中锋为主,斜钩、卧钩等笔画出现了重按的波势,亦为隶书笔画的早期雏形。值得一提的是,其横画呈孤形状,颇与楚简、楚帛书之形态有相似之处,是其明显的特色。

▲《阴阳五行》甲篇局部

▲《五十二病方》局部

《五十二病方》、《养生方》、《足臂十一脉经》此三篇仍为较早的帛书,大多保留了篆书的结体,形长的字较多。文字不避汉高祖刘邦名讳,当为秦始皇称帝期间抄本。字形长扁不限、用笔方圆并举,横画较平直,间距紧密;在取势上纵横并用,既有篆书的窄长结构,也有隶书的扁平形态,其用笔特色为大胆使用侧锋,方笔为主,横画略粗。另外,有的字明显地呈现出隶书的波磔笔意。如横画的末端和撇、捺等。结体参差错落,自然生动、顾盼有情,随意爽朗,率真古拙。

2、古隶类

所谓古隶就是与秦隶极为相近的那种字体,它介于篆、隶之间,结构上隶变的痕迹非常明显。在线条上方圆共用、粗细相间,在章法上参差错落,宛如乱石铺街。这类帛书有:《老子》甲本、《五行》、《春科事语》、《战国纵横家书》、《刑德》甲、《阴阳五行》乙篇、《出行占》、《天文气象杂占》、《明君》、《德圣》等。这类帛书明显由篆意转为隶意。首先是字形的取势由长变方,其次是点、横、捺等笔画已具有隶化笔意;其风格表现为扑拙厚重,温韵可姿;章法上大小随意,参差错落。

▲《阴阳五行》乙篇局部

▲《战国纵横家书》局部

其中《战国纵横家书》在马王堆简帛艺术中风格独具。首先是方圆并用的用笔方法,如横画的顿笔侧锋直入,点画的顺锋轻起和顿笔方收等。很多笔画还与竹简类似,放纵飘逸、挥洒自如;其次是章法的茂密和结字的险峻。另外,《五行》、《老子》甲本字距小于行距,道篇气势磅礴、姿肆纵逸、苍芒雄强。而《刑德》甲本、《阴阳五行》乙篇与其相比,用笔多以圆笔为主,且字距明显宽于行距;显得圆润疏朗,随意多姿。

3、汉隶类

汉隶或称今隶,亦称“八分隶”,这种字体在构型上较为规范,用笔较有规律,线条已完全失去了篆书圆转的态势,字形呈正方或扁方形,笔画以方折为主,横画方入尖收,或蚕头雁尾并用,左波右磔对比强烈,字距间规整有序,这类帛书有:《相马经》、《五星占》、《周易》、《黄帝四经》、《老子》乙本、《昭力》、《二三子》、《易之义》、《系辞》、《刑德》乙篇等。

▲《相马经》局部

▲《周易》局部

▲《黄帝四经》局部

其中《老子》乙本书中避刘邦讳,抄写年代据考证在公元前206—前195年。其字排布规距、均匀,笔道方劲,左波右磔、伸敛自如,章法上则行距渐紧、字距拉开,已有汉隶之雏形。此外,“无”字简体用得最多,其最后一笔故意向下拉长极具特色,如翩翩少女令人神怡!

二、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的书体美感

《老子》甲本是马王堆帛书中最重要的出土文献之一,该卷帛收幅宽24厘米,共169行,每行约30字。该本不分章节,以“德经”在前,“道经”在后,文中不避汉高祖刘邦讳,其抄写年代当在汉高祖卒年之前。这是《老子》最早的手抄本,它的出土,极有助于认识《老子》在汉初的真实面目,不仅对校勘传世的诸本《老子》具有重要价值,而且为进一步研究《老子》的思想提供了最早的、也是最可靠的根据。

《老子》甲本抄写者决非泛泛之辈,定是具有深厚的书写功力者所为。其取势方正,用笔粗细适意,布字大小合宜,字距明显小于行距,其中《道篇》气势磅礴、姿肆纵逸、苍芒雄强。从墨迹上看,技巧纯熟,劲拔而绵和,体横而仍纵,活泼而不呆,流通而不滞,亦篆亦隶,具有一种自然雅稚的墨韵;展示了与秦汉碑刻艺术迥然不同的笔墨情趣和高超的造型艺术,体现出朴素自然、古雅生动的美感特征(引据参考文献③)。

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其笔画形态主要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1、线条充实,方圆兼施。帛书字形小(比蝇头小楷还小),以毛笔前端锋杪书写而成。视其线条,裹锋、墨足,含筋抱骨;尚未见枯涩、飞白之迹。其落笔之法有二:竖画、斜画的起笔,多正锋而下,或略有停顿,圆而见润;另有起笔逆入者,以横画为多,形虽近方,但无圭角。转折之处,方折多于圆转。用笔行中有留,力沉画中。

2、粗细不匀,或正或欹。帛书古隶的笔画,已经摆脱了篆书那种起收皆圆、精细均匀的形态。横画有所强化,即稍长稍粗。各画皆有粗细变化,如“禾”旁第一笔,由粗至细;“可”字末笔,由细渐粗。竖直之笔,不仅用笔提按,出现轻重;有些直笔中稍加使转,在刚直之中,多了几分柔美。又如“口、日、目、田”等左右有竖的构字部件,右竖先直后曲;“又”字末笔,“刂”旁末笔,“以”字右侧捺画,皆倾斜如圆弧。这些其形不一的曲画与斜画,显得灵动秀逸,欹斜有致。

▲《老子》甲本局部

3、轻重徐疾,和谐一体。古隶改变了篆书匀速、缓慢的用笔方法,而是有快有慢。例如“免”字末笔,先慢速下行,后转向右下方,后半段速度加快;长横、长竖的书写,亦由慢而快,如“上”字末画、“即”字右侧之竖。这种行笔不作等速运动,藏锋以包其气,露锋以纵其神,丰富了线条的形态意趣。此外,平行排列的笔画,很少雷同,如“用”字3竖、“三”字三横,皆有长短、轻重的微妙变化。

4、长画意足,出现波挑。古隶笔画,常有纵意而成的长画。具体分析,约有4种:一是竖画,如“中”字中竖,“令”字末画,“扌”旁中的竖勾写作直笔;二是主笔横画,如“上、五”等字末画,“之”字末笔写如长横,与后世写成捺画全然不同;三是篆书中较长而弯曲的笔画,古隶变其曲、存其长,如“衣”字第三笔(今作竖勾)。“心”字第一笔(今作勾),“可”字末笔(今作竖勾)。四是斜画,如“戈”部(今作斜勾),帛书中写成长竖或向右下方纵笔,见“成、或”等字,近于篆而异于汉隶。再如“者”字第三、四画,以较长的两斜画相交而不作撇捺状。这类长画,后来进一步变化,为适应宽扁的结构,一部分反倒变短了,如竖画;而另一部分得到强化,富于装饰性,如捺、斜勾等。所谓“波挑”,是指形如燕尾状的笔画。波,是指笔画有起伏或弯曲;挑,是指重按再提笔上挑,由重变轻。古隶的波挑,虽不及汉隶显著,但已初露端倪,它是书手的写意——继谨缓、紧聚之后的奔放之笔,使人联想起涧中流泉出山时,忽作崩崖飞瀑之声;又似舞女轻挪后突甩长袖翩翩之势。它给人的美感是:在平和的、静态的形式中突出了生动活泼的精神;长画与短画形成对比,鳞羽参差,产生了节奏和韵律。

三、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的书体美感

从艺术观赏的角度论,马王堆帛书中的古隶抄本是其精华所在,但从抄写的规范和整饬等方面来看,这种帛书抄本和字体在构形上已比较规范,用笔已比较有规律,线条已完全失去了篆书圆转的态势,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其字形呈正方或扁方形,笔画以方折为主,横画方入尖收或蚕头雁尾并用,左波右磔对比强烈,字距间规整有序,俨然一种谨严、成熟而定型的汉隶字体(引据参考文献④)。

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其书体特点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1、构形比较规范,结构趋于扁平方正,略取斜势。字体结构紧密,偏旁组合各具特色。点、挑、撇、捺已成为构形的主要笔划,并且各以成熟而定型的姿态组构字形。书手扁平取势的时候,也会偶尔用几个纵长的笔画来作为调整点缀,其中比较突出的就是本为竖钩或竖弯钩的笔画在用笔时写得很夸张,纵向拉长,如“得”、“可”字的竖钩;“也”、“无”、“光”、“见”等字的竖弯钩纵向拉长很有特色。

2、用笔已很有规律,以截锋直入,中锋行笔,铺毫重施为主。横画方起尖收,呈蚕头雁尾之态;竖画上,无论是长竖还是短竖,其总体趋势以竖直为主;此外,汉隶中的点画也已经出现,如“下”字中的点画,在篆隶中是没有的,它一般是写成长捺。古隶书体中把点写成捺的形式已经减弱。竖钩一般拉得很长,写成相当规范一致的斜笔,成为马王堆帛书用笔的一大特色。捺笔也相当一致,其笔势飞动,向下重拉,有一种规范而自由的艺术趣味。

▲《老子》乙本局部

3、线条以方折为主。长短相聚,粗细相间,已完全没有篆书线条圆转缠绕的态势。从书体的倾斜度来看,左低右高,多向左倾斜。

4、章法上有朱丝栏界格,分行布白、整齐有序。或行距推近、字距拉开,或行距较宽、字距较密,均疏密有致,整齐划一,空灵疏朗;字体大小参差,长短照应,整体上错落有致,卷面清爽。

由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帛书中《老子》乙本,无论是在用笔和结构上,还是在线条的运用和构形的规律上都是一种已经相当成熟、相当规范化了的八分隶书了,与东汉后期的碑刻隶书相比较,也毫不逊色。

此类帛书,与建国以来所出土的简牍帛书相比较,无论从笔画、结体、用笔以及艺术风格来看,是最成熟的具有代表性的隶变书体。它基本脱离了篆书的结体,完全形成一种雄浑厚重、典雅别致的成熟的艺术风格。这种隶变轨迹,主要体现在:一是化婉曲为方折(平直化);二是化象形为线条(抽象化、记号化);三是化颀长形体为扁方(方块化);四是化匀称线质为波 (波磔化),使线质在波动中产生精致的节奏律动美。

综上所述,《马王堆帛书》用笔沉着、遒健,给人以含蕴、圆厚之感。它的章法也独具特色,既不同于简书,也不同于石刻,纵有行、横无格,长度非常自由。有强烈的跳跃节奏感。总体反映了由篆至隶的隶变阶段的文字特征。此外,不论是《老子》甲本,还是乙本,书者在抄写时用了不少别字,如:“胃”代“谓”、“浴”代“谷”、“刑”代“形”、“知”代“智”、“又”代“有”、“兹”代“慈”、“亚”代“恶”等,但这并不影响其艺术美感。

四、马王堆帛书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历史地位

开挖的马王堆三座汉墓,被认为是20世纪中国乃至世界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其出土文物所代表的学术价值,填补甚至颠覆了人们对秦汉时期社会形态和人文发展的一些固有认识与猜想。曾参与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研究的清华大学教授李学勤说:“发掘墓葬的重大意义,体现在通过对它的整理和研究,改变了我们对历史上一个时代,或者一个民族、一种文化的认识。马王堆汉墓就是这样一种发现。”

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它不仅是继汉代发现孔府壁中书、晋代发现汲冢竹书、清末发现敦煌卷子之后的又一次重大的古文献发现,而且是和清末以后陆续发现的甲骨、金文和简牍书体同样重要的对中国书法史研究、特别是隶变研究绝好的第一手材料。使前人争论不休的西汉有无隶书的问题迎刃而解,所谓西汉无隶书、西汉无八分隶书等说法不攻自破。

书法界一般都认为,隶书起源于战国晚期,成熟于西汉晚期,精熟于东汉末期。随着地下资料的不断出土,这种传统的看法都在逐一地进行更正。关于隶书的起源,现在已至少追溯到了春秋末年的山西候马盟书。由此可见,隶书的起源,保守一点地说,也应定在春秋晚期,即公元前496年前后。马王堆帛书中的汉隶体的形态已基本完成了隶变的过程,其形体构形扁方,字形内敛而外张,构形部件稳定一致,已基本成为一种汉隶的定式。现在,我们也许应该这么认为:隶变应该是在西汉初年已基本完成,隶书已基本成熟。至于所谓成熟的东汉隶书,应该是隶书演变过程中的鼎盛时期,而不是所谓的成熟期。

众所周知,在中国书法史上,传统的帖学一直占有重要地位,直到有清一代,随着清代汉学的复兴,随着清代金石学研究的不断深入,才出现了以碑学改良帖学的主张和理论,也只有在这种提倡碑学的旗帜下,汉代的诸种隶书名碑,才得到充分的利用和肯定,以至众多的书法爱好者,都或多或少地在汉代碑拓的海洋中寻求隶书的神韵和意趣。但不无遗憾的是,这种种碑刻,不论其刻工技艺怎样超群拔俗,终不能完全表达当时书写者笔下的韵味,而加上碑拓效果的好坏东西,更决定了人们很难直接领略和把握汉隶的真实面貌。马王堆帛书的出土,无疑极大地弥补了这个缺憾。它既不是如竹木简那样是单分书,也不是如碑刻那样经过刻刀的修饰,而是成篇地用墨直接抄写在丝绢上的汉代人的隶书抄本,它可以让我们从中品味帛书书法的行气、布白和章法,寻觅汉初隶书的用笔规律和结构方式,从而免除了过去看碑拓时那种雾里看花、难得其真的烦恼,充分领略法帖那种惟妙惟肖地传达书写者思想情绪的笔墨神韵。

因此,我们可以说,马王堆帛书是中国书法艺术史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马王堆帛书的出土,是书法史上的大事。正如魏碑的出土带来书法的革命一样,帛书书法也会给当前的书法界带来革命。马王堆帛书填补了书法史上一段空白。马王堆帛书抄写的年代大致在秦始皇统一六国至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之间。这个时期,正是中国文字形体大变革时期,即从篆到隶转变的时期。马王堆帛书以丰富的书法资料,完整地再现了这一时期的发展路程,对我们理解书法发展轨迹,修正某些模糊认识有重要作用。

以前,一说篆书,大篆就是几个盘;小篆就是李斯,再以后就是李阳冰;一说隶书,就是汉碑。看到马王堆帛书,才知道成熟的汉隶形成之前,竟然还有如此丰富生动的发展历程;才知道李斯的小篆并非大篆发展的唯一站点。大篆发展的过程中,就孕育着草书、隶书,甚至有楷书的萌芽。由于秦代过于短暂,李斯“书同文”,“同”没“同”值得怀疑。所以,小篆是否作为流行的书体是很难下结论的。另外,姿态各异的汉碑也未必就是汉隶的通行书写方式。马王堆帛书提供的诸多的信息,使我们的眼界大开,旧有的一些观念得到颠覆。如汉碑笔画呈现的蚕头燕尾,使得蚕头燕尾成了隶书的代名词。然而,当我们看了马王堆帛书后,发现隶书原来也可以这样写;再加上其它新出土的汉简资料,窃以为大概民间一般性书写隶书,并不强调蚕头燕尾,只是在比较庄重的碑版上,才特意装饰的。此外,在马王堆帛书,特别是《老子》乙本,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燕不双飞”,而是每笔横画或波画都斜着往右上角“飞”,整个字的结体呈现左低右高的态势。

五、马王堆帛书临习体会

康有为曾在《广艺舟双楫》中强调,习书法者,需“上通篆分而知其源,中用隶意以厚其气,旁涉行草以得其变,下观诸碑以借其法,流观汉瓦晋砖而得其奇,浸而淫之,酿而酝之,神而明之”,其实,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是兼具康氏所言“源、气、变、法、奇”五大要素之艺术瑰宝,凡有志于此者,自可从中领略其无穷的艺术魅力,成就其书法艺术创作的独特风格。

在造纸术发明之前,绢帛是我国古代一种较为名贵的书写载体,由于绢帛材料在古代较为珍贵,这就使得当时的写手在绢帛上进行文字书写之前必然经历了一个在简牍上进行多次练习的过程;因此,写在马王堆帛书的真迹可以被看作是当时的书法艺术精品。以前,我们学习隶书,主要是学汉碑。较之汉碑,马王堆帛书具有更大的优越性。

其一,马王堆帛书是真迹,它没有经过人为的修饰刻凿和传拓的因素,而且是书法艺术精品,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行与行之间的红色分界,帛书中的文字位于栏格的正中间,文字左右两边的留白可以给人一种轻盈明快的感觉,能感受到书写者在书写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不骄不躁的心境。其二,马王堆帛书字数较多且参与书写者人数众多,故其风格又多姿多彩,可谓千变万化、精彩纷呈,可资取法的内容也最为丰富,便以全面学习。其三,马王堆帛书具有区别于汉碑的独特性。其用笔秉笔直书,方便快捷,结构收放自如,大开大阖,章法竖成列横不成行,天真自然、舒展飘逸,既不同于简书,也不同于石刻,具有前所未有的新面貌。其四,马王堆帛书上迄大篆,下通汉隶,旁涉章草、楷书,具有很大的生发性,以此为切入点,可以左右逢源,在各个书法领域纵横驰骋。其五,目前书法界的创新,多以书体之间的嫁接为主要方式,而马王堆帛书就是现成的篆隶结合体。因此,学习帛书,会给我们许多启示;学习和借鉴它,或许能给我们今天的书法实践找到更多、更广阔的路子来。

学习马王堆帛书的难点在于识字,由于马王堆帛书未脱尽篆书遗迹,而且还有不少异体字、通假字、别字难以辨识;另外,在48厘米左右宽的绢帛上,每行书写有70-80不等的字符,其每个字的大小只有0.5厘米左右,堪称“蝇头小隶”,放大看则显得有点模糊,导致有些字的笔画看起来不是很清晰。我想,帛书和篆书一样,世人学习未成燎原之势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但所谓“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学习马王堆帛书的人少,只要学好、学精它,更能在书坛绽放异彩!

结 语

马王堆帛书出土以后,即得到书法界同行的宝爱、临摹,其研究创作之风气正在日渐形成。可以预见,随着帛书书法艺术研究的不断深入,随着帛书艺术爱好者的反复临摹和实践,一种具有汉初书风气象的帛书书法艺术将以其特殊的风格和隽永的文化内涵而矗立于中国书法艺术之林。

马王堆帛书有一种笔法结体的自由,这种自由给了我们一种难度;马王锥帛书在篆隶之间难以把握,这种难度给了我们一种自由……

参考文献:

①湖南省博物馆:《走近马王堆帛书》

②喻燕姣:《浅谈马王堆帛书书法特征》

③陈松长:《论马王堆帛书的书法形态》

④席志强:《马王堆古隶的美感特征》

作者简介:刘鸿飞,现为中国书画国际大学书法在职硕士生,中国硬笔书协、湖南省硬笔书协、湖南省青年书协、郴州市书协会员、郴州市苏仙区书协理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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