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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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三十四回 第二节:
【原文】
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
【端木持易见解】
前节上,袭人感叹,“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
此节上,宝钗又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
二位姐姐,都是世情通透,知道利害关系,知道谁比谁更有势,谁比谁更厉害。因此,她们总觉得自己比宝玉“成熟”。
但成熟就意味着进步吗?成熟就意味着智慧吗?
成熟是不是也意味着守旧?成熟是不是也意味着更接近死亡?成熟是不是也意味着臣服,接受和屈辱?
这些问题,没多少人思考。
中国向来都是“老子”的圆滑,“孔子”的世俗占据着主导地位。缺少少年人的英气勃发,青年人的雄壮豪迈,中年人的不屈不挠。
从小我们就被教育,第一就要“听话”,“乖乖”,“孝顺”;上了学还是要“听话”,“乖乖”,“尊师”;到了社会还是要“听话”,“乖乖”,“服从”。
这就是袭人、宝钗之流总结归纳的“规律”,并以这个规律规劝一切人服从这个“规律”。谁不服从,遭受挨打,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是非对错,统归是那不听话的,不乖乖的,不孝顺、尊师、服从的人的错误。
“胜利者不受批评,失败者就是错误”——这就大家的价值判断的依据。
说实在的,宝玉一直都是懒得听她们鼓噪的。以前宝钗和他说话,他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爱答不理的。
真正让宝玉感动的,是她们的一番情义,那倒是真的。所以宝玉才不计较她们对错,也不去怪罪她们,倒为她们的真情,心中觉得“大畅”。才“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
正因为这点真情真意,宝玉才觉得,“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
可见,真情真意,在宝玉眼中的重要程度,早已经超越了世事功名。
这让我想起“尽付东流”的典故来,这首诗来自于唐朝著名诗人高适的《封丘作》,其诗说: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破,鞭挞黎庶令人悲。
悲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高适46岁才中了科举,做了一个从九品的县尉。此诗作于封丘县(今属河南)县尉任上,是诗人发自肺腑的自白,揭示了他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和出仕之后又强烈希望归隐的衷曲。诸位祥看这四句:“拜迎长官心欲破,鞭挞黎庶令人悲。悲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宝玉挨打之悲,是不是“鞭挞黎庶”之悲?袭人和宝钗之劝,不正是因为“举家尽笑今如此”?
“拜迎长官”,“鞭挞黎庶”,令人心破,令人生悲,而家人皆笑,世人皆笑,家人习以为常,世人习以为常,宝玉和高适这种心破神悲之感,岂不是更加空绝?
你们说,这样的人世,如何能让人留恋呢?这样的人情,是不是应该“尽付东流”?
觉悟到这一点,该怎么办呢?
作者曹雪芹替宝玉指出了一条路:“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
这个“怡然自得”,就是作者的路。
这个词来自于典故《列子*黄帝》,原文如下:
“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养正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肤色皯黣(gǎn měi,皮肤青黑),昏然五情爽惑(迷乱失常)。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营百姓,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kuì)然赞曰:“朕之过淫矣。养一已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于是放万机,舍宫寝,去直侍,彻钟悬,减厨膳,退而间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
华胥氏之国在弇(yǎn)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zhuó)挞(tà)无伤痛,指擿(tī)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ài,阻碍)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zhì,绊倒)其步,神行而已。
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本。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你们)矣。”
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余年不辍。”
这里,大家要注意“黄帝既寤,怡然自得”,悟到什么呢?“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你们)矣。”
同学们,所谓至道,在这里,作者认为是:无生死、无爱憎、无利害、无爱无畏、无冷无热、无动无静,物我两忘,怡然自得。
作者进一步认为,即便做不到这个“神仙悟道”的状态,只要抛却人情,把那虚情假意“尽付东流”,就算是死了,最起码也可以做个神出鬼没的“糊涂鬼”啊。作者认为,做个“糊涂”的鬼,都比做个“精明”的人好。
自由的鬼,糊涂的鬼,虽然比不得逍遥的神仙,比不得悟道的神仙,但总比困于人情,束缚于世道的“精明”人,好的多啊!
利害得失,人情冷暖,生死情愁,滚远点吧,狗日的人情世道,再也不想为你们“心破神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