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史上最大案”:《交道口·24号》(二)
延安古城,早已被日本侵略者的飞机轰炸成一片片断垣残壁,荒无人烟了。
夜色沉沉。他们终于走到一处断垣背后,送行的同志们已经在这里静静地等候着呢。
“大家在这里分手吧!”杜长天说。
尹冰等人急急忙忙地脱去“延安服”,换上了国统区的着装。他们的行李,组织上已安排好一个化装为“脚夫”的同志,放在赶来的两只小毛驴背上。
几个人与杜长天握别时,心里就像离开母亲的孩子一样,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再见吧,延安!黑茫茫的天幕下,银白色的月光投射过延安宝塔的尖顶,显得格外庄严。
当天夜里,他们在延安城边的一个小客店里住宿。小陶假装和“脚夫”结清账目,“打发”走了“脚夫”和毛驴。
翌日清晨,他们又重新雇了一个正式的脚夫及两只小毛驴,向西安方向进发了。走在边区的道路上,安全几乎不用操心,只是不时地受到边区人民的“冷眼”。道边玩耍的孩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时不时地远远跟在后面,高声骂上几句:“白鬼子,白鬼子!”
“你们别难过,孩子们是不知道你们的真面目。”小陶笑呵呵地说:“我想,等将来他们长大了,知道了当年他们骂过的'白鬼子’,原来是党的地下工作者,一定会格外地崇敬你们的。”
终于走到了封锁线!
封锁线的位置,大约是在甘泉以南的菜坊、交道一带。国民党统治区是一线起伏的小山,山顶上俨然是前沿阵地,有机枪掩护及交通沟。
道路一边,有两间简陋的土坯小屋,就是检查站。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军队士兵,三五成群的在山坡上大道边时不时地走动。
尹冰和小陶走在前面,说说笑笑,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俩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瞟了几眼前面的士兵,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心里更为踏实了。
邱芝亭、李行志手拉着手,装出一副娇气的样子,蹒跚地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俩。
头天夜里,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把榆林县政府及县医院主要人员的姓名、年龄、籍贯及必要的特点,都背得滚瓜烂熟,以对付敌人的各种盘问。与此同时,他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露出破绽,为了党的事业,不惜牺牲生命!
离检查站不远的地方,长着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一群国民党军队士兵,正围着审问吊在大树上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老百姓。
“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
看了他们的护照,几个士兵又打量了他们一番。也许是觉得穷医生、护士没有什么油水可榨,挥着手臂说:“快走!快走!”
“吊在树上的人是干什么的?”小陶明知故问。他是个“老交通”,年纪不大,却见多识广,显得非常沉着而又自然。
“他是八路军的密探!”一个国民党士兵回答。
“去去去!少啰嗦,赶快走吧!”
离开封锁线,他们绽开了笑容。当脚夫赶着毛驴走到前边时,小陶悄悄地说:“这是第一关,我们胜利了。但要千万注意,现在,我们是踏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土地上了。今后每走一步,都要注意安全。”
小陶是一个乐天派。他与什么人都能很自然地搭上话,而且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能使得对方立刻信任他。在国民党统治区,一路之上,每天住店,关卡林立,照例都要验护照,回答一些必须回答的问题。小陶每一次都能顺利地应付过去。
走到蒲城县,打发了脚夫和毛驴,又雇了两辆铁轮马车。他们安全地到达渭南,当天转乘火车奔往西安。
“到了西安火车站,我们要装着素不相识。”坐上火车,小陶低声地向尹冰夫妇叮嘱说:“我只要看见你们住哪个旅馆,明天早晨就来见你们。”
车到西安站,已是夜半更深。车站门外的广场上,各旅店的接客人员,一窝蜂似地拥向旅客,你抱行李我拉人,吵吵嚷嚷。
尹冰灵机一动,顺手接过一个写有旅店名称的广告牌,高高地举过头顶。他看到小陶正向他们这里点头示意。
一转眼间,小陶带着邱芝亭不知去向了。尹冰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好像一下子被抛在了孤岛上,形单影只。他们夫妇跟着接客人员,住到了旅店。
第二天上午,小陶来了。“今天晚上,组织上派一位姓陈的同志接你们。”小陶缓缓地说:“接头暗号是小陈敲四下门,他问'有人在家吗?’你们问:'是谁?’他说:'我是小陈。’开门后,你们看到他左手拿着一张报纸,然后你们说:'原来是表兄。’他用右手拉住你的左手,同时说:'你好!’这些暗号一一对上,就证明是自己人。记住了吗?”
聊了一会儿闲话,小陶又关心地告诉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就告别了。
天色渐渐地黑了。那位姓陈的同志,按照计划,准时来到了旅馆,用“暗号”与尹冰夫妇接上了头。
“走吧,为你们安排了一个新家。现在就结账。”小陈站起身说。三个人搬着行李,来到旅馆外面,租了一辆出租汽车,直奔西仓街29号。
这里是一幢典型的西安三合院旧式民房。从外表上看,最少也有五六十年了。两扇厚实的黑漆大门,还挂着两个笨重的铁环。正房是两层,全是旧式砖墙,瓦屋顶子。
尹冰、李行志住在西厢房。其余的正房、下房及前房,都是经营家庭手工业及做小商贩的河南老乡租住。房东住在隔壁院子,是西安市一位声望不太高的参议员。
“这几间房子,原来是我租住的”,小陈手脚麻利地帮助他们打开行李,解释说:“你们是来接替我的工作。几天前,我才收拾干净,搬到别处去了。”
临走前,小陈从衣袋里掏出一枚西安《工商日报》的徽章,递到尹冰手上说:“你收着吧,但是,只能在家里佩戴,对房东及同院的人,可以说是在《工商日报》工作,出门就必须摘下来。不然的话,被《工商日报》的人看见了,弄不好就会出问题。具体的工作,明天我们再详细谈。”
尹冰、李行志目送着小陈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王石坚
天亮之后,小陈又来了。他同尹冰整整谈了半天,仔仔细细地介绍了西安的风土人情,又一个一个地交代清楚他所领导的地下党员的关系。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尹冰跟着小陈与所要领导的地下党员一一见过面。他们分别在家里或是约好地点、时间到公园、茶社里相会。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小陈紧紧地握住尹冰的双手说:“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见面。我领王石坚同志来了,他是你们的直接领导人。”
明亮的灯光下,尹冰上下打量着自己今后的领导人,留下了极深的第一印象。老王穿着一身合体的长袍,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看来是个精明干练、干脆利落、很有魄力的人。
“我们要单线联系,这是秘密工作的纪律。”王石坚注视着尹冰说:“你们一定要做好环境的安全掩护,保证百分之百不出问题。工作嘛,就是联系好小陈同志交给你的地下党员,向他们搜集我党需要的各方面的情报。我每星期来一次,接受你的汇报。”
接着,王石坚又严肃地说,“你们的生活安排,按西安一般小职员的生活水平。我定期发给你们生活费。”
那天晚上,王石坚说的话比往常多。“我们在西安,主要是同'西北王’胡宗南打交道。”王石坚缓缓地说:“这个家伙不仅掌握兵权,封锁陕甘宁边区,而且也是西北地区的土皇帝。他虽然坐镇在小雁塔,但触角却伸向四面八方。军队中的中下级干部,都是他的军校七分校学生,党政文各方面,无处不充满着他的'干四团’(干部训练班)的密探。为此,我们每时每刻都要百倍地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大意。”
尹冰严肃地点点头。听了王石坚的话,他愈加感到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自己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将要领导的一批地下党员,有些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同志,很有学问,很有政治修养。
静静的街头,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王石坚站在街口,机警地探视了周围的环境,断定没有特务跟踪自己,才踏着泥泞向自己的家里走去。可是他的思绪却在细雨中更加纷繁,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王石坚(又名赵耀斌)和爱人范行先是1940年6月从延安到西安来的,直接领导人是中央社会部、中央情报部部长康生。他1911年出生,原籍山东文登。1928年入东北大学,1931年转入北京大学化学系。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反帝大同盟河北省委党团书记。1933年5月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判刑10年,关在南京中央军人监狱。1937年8月,经周恩来同国民党当局交涉获释后,到延安中共中央党校学习。来到西安时间不长,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目前,他直接联系和领导的熊向晖、陈忠经、申健等一批地下情报人员已经深深打入胡宗南的“心脏”部门,国民党陕西省政府、西安市三青团里也被我们的同志“钻”了进去,除了保证正常工作的两部地下电台外,预备电台也着手开始筹建……
街灯亮了起来。王石坚转过几条街巷,远远地望见自己家里也透出灯光。他想到了爱人和孩子,不觉渐渐地加快了脚步……
(待续)
摘自苏文洋撰写的《交道口·2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