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客乡为吾乡(中)
钟老汉说话:甭管退休前的职业生涯多么成功,退休后遇到的都是家长里短的新课题。博友马春英的六篇博文《身居客乡为吾乡》,我读后很是感慨。人人都是头一次变老,遇到的许多问题都是从前未曾体会过的。看似都是人间平凡小事,但是具体地落到个人头上,都是一场历练,作者总能以乐观豁达的心态面对,让客居十年有滋有味。小外孙的降生是件牵动全家的大喜事,作为外婆她义不容辞地从北京来到上海帮忙照顾,她自己也没曾想到,这一呆就是十年。在北京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夫妻,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大上海,诸多生活习惯、语言不通、气候差异等等都需要适应。更要命的是,北京还有多病的婆婆和自己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都揪着她们老俩口的心。别以为退休老人含饴弄孙是美好又轻松的时光,作者这十年并不轻松,有喜有乐又有困扰,五味杂陈,也许这才是生活的原汁原味。作者细腻真实的记述,让人感受到一股向上的乐观情绪,读起来津津有味。公众号的容量相对较大,我把原来的六篇短文,合并后分为上、中、下分三次刊发,希望大家喜欢。
身居客乡为吾乡(三)苦闷中的寻找
马春英(2021-03-23)
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身体和生活习惯上的适应并不难,但心灵上的融入谈何容易?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因此初到上海时,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开始时整日围着刚出生不久的外孙齐齐转,一天忙得不可开交,自认为自己带过女儿,有一些经验。但30年过去了,我们那些老掉牙的理念早已时过境迁,何况大部分已没有多少记忆。80后这一代父母是看着书本养孩子,她们要有理论依据,所以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尊重她们的选择,不在育儿上固执已见,这样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矛盾。那时我除了忙于带孩子和干一些家务,几乎没有自己的精神生活。我在上海几乎没有朋友,国际大都市的上海仿佛与我无关,因为我除了买菜很少出门,偶尔会跟着女儿他们出去吃个饭,或去个公园,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念北京的亲人,我惦念80多岁高龄的母亲和婆婆,我担心患病的婆婆有个意外龙江一个人如何面对;我想北京的朋友,每当得知他们又组织了一些活动,我会因身在上海不能参加而郁闷。2011年的那个夏天,是我到上海后最想念北京,心情最苦闷的一段时间。记得盛夏周末的一个晚上,我坐上公交车,去了人民广场,然后又原路返回,我对大上海夜晚的霓虹闪烁置若罔闻,我一直在想,我应该怎样面对一座陌生城市的生活?我该怎样在这样的夹缝中找到自我?我怎样做才能成为适者生存的践行者?
(配图与内容无关) 摄影钟老汉
思来想去,我觉得带好外孙,给女儿他们减轻负担,让他们安心工作是自己最主要的职责,其次多给母亲和先生龙江打电话,随时掌握北京家中的情况,对老人和自己都是一种安慰。至于不能参加北京朋友们的一些活动,只能是随遇而安。既然有这样一段难得的生活经历,为何不珍惜而是郁郁寡欢呢?我觉得自己应该面对而不是抱怨,应该寻找自己的关注点而不是陷于苦闷中不可自拔。我翻看当年的日记,发现2012年初春的一天有这样一段描述:“每天晚上乱梦不断,清早起来头昏沉沉的。晚饭后在小区外散步,路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只剩下了躯干,但仍然像忠于执守的卫兵坚守在那里。我在这条路上散步已整整一年,我已走过了它的春夏秋冬。一年的时间在人类历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它对于我,却经历了人生的迎来送往,经历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这条路和路上的每一棵梧桐树,都见证着我一年来的心路历程:我曾在这条路上为未分娩的女儿而忐忑,为外孙齐齐的降生而欣喜,为牵挂北京的亲人而焦虑,为离开北京的亲人和朋友而孤独。这条路是我与自己心灵对话的驿站,当然也见证了我的苦闷、纠结,更见证了我失去母亲后的悲痛。”
我是在2011年的夏天,逐渐走出心中的苦闷,情绪慢慢平复的。我开始利用零敲碎打的时间,拿起手中的笔,记录当时的生活点滴。那时我每天记两本日记,一本是自己的,一本是外孙齐齐的。每当孩子睡觉或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就会详细记录孩子的成长和自己的心情。自己与自己对话,是一种非常好的宣泄,也是自己说服自己的最好方式;记录外孙的成长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每天都会为一个小婴儿的点滴进步而欣喜。在此基础上,我把日记加工整理后,在博客上写下了《我家有只小兎子》系列博文,一直坚持写到齐齐三岁,后来有了外孙女曈曈,也在博客上记录了三年她的成长。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些文字,感觉十分有意义,弥补了他们没有记忆时的成长经历,可以说时间越久越加弥足珍贵。
那段时间,我还写了近5000字的《年轻的月嫂》,记录了一段特殊的生活和一个特殊的群体,写了6000多字的《杨爱群老师印象》等博文。博文发出后,收到了许多博友的留评,那温暖的话语,倾心的交流,朋友们的赞赏和肯定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在那段日子里,我特别感谢新浪博客,是它为我提供了一个与朋友们交流的平台,仿佛天南地北的朋友就在身边,使我不再孤独,使我从精神上得到了慰籍。同时也体会到了“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这句话的真谛,只要你有心,身边的任何事都是你变成文字的素材,都值得你去记录。
身居客乡为吾乡(四)主动融入
马春英
(2021-04-01)
尽管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但我觉得自己能在上海待多久,一直是个未知数,即使到了今天也没能找到答案。所以我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我有在上海生活的机会,为何不主动去融入了解这座城市?难道我还是买菜做饭只围着家里转吗?如果仅此而已,那我在上海不管待多久,都是枉然。因此我考虑再三,准备选一所老年大学作为自己的切入点。
就这样,在2013年春天,外孙即将两岁的时候,我在网上找到了一所开设文学鉴赏课的洋泾社区学校暨老年大学。当开学走进教室的那一瞬,虽然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和面孔,但仍然抑制不住内心小小的激动。我仿佛穿越时空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北京铁道部老年大学上课的日子,我又找到了自己最喜爱的那种状态,我为自己能走出这一步而庆幸。记得那个早春的上海,我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心情格外愉悦,仿佛生活又掀开了新的篇章。
这所社区学校的学员大部分是上海人,年龄不等,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中年的全职妈妈,因为上海注重全民教育,所以学校没有年龄限制。这是一个思维状态比较接近的群体,起码大家有共同的学习愿望、爱好和文字基础,因此交流起来比较顺畅。在这一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与上海同学渐渐熟悉起来,并结交了几位好朋友,我们不定期地小聚,还曾被她们请到家中去作客,使我逐渐走近了上海人的生活。比如有的同学小资情调较浓,到了她的家中会先请我们吃上海的大馄饨,接下来边聊天边喝咖啡配西点,气氛真是其乐融融。有一位上海同学问我:“茴香那么硬,你们怎么可能用它包饺子?”原来她把调料中的小茴香与我们包饺子的茴香混为了一谈。
我是幸运的,走进洋泾社区学校,就遇到了新任课的罗顺良老师,他是上海人,他对文学的热爱和功底深厚,他讲课时的旁征博引和激情澎湃,他的博学多才深深地吸引了我。上课的第一学期,文学鉴赏班就在学校网站上成立了一个诗文社,大家在上课之余,把自己练笔的诗歌、散文习作贴到上面,然后互相学习、留评、鼓励并对一些问题进行探讨。诗文社还在2014年举办了中秋诗歌会,学校给予了高度重视,诗会举办得很成功,那也是诗文社最红火的一段日子。
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会因为性格各异和观点不同而碰撞出一些火花,比如最初的诗文社和后来的班级微信群,有的同学总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凡事总想争个对错;还有个别同学对一些感觉不错的文章提出质疑:这是她写的吗?凡此种种,我都漠然。因为我不喜欢也没有时间争论,我觉得没有必要非让别人去肯定你,那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我们已到了一切都风轻云淡的年龄,名也好,利也好对我们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吗?我们还有虚荣的必要吗?我们还用活给别人看吗?注重自己的感受,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才是最可取的。
我上课的第二学期,受好友的影响又增加了一门课程——古典音乐欣赏。我们跟着老师从音乐语言——旋律、节奏、速度、力度、音色等开始,逐渐过渡到小型作品和大型作品介绍、分析,每次上课都是一次精神上的享受。后来因为场地问题,古典音乐欣赏课转站到上海交大老年大学,我有幸追随徐老师到了那里。令我幸运的是,之后交大老年大学已不面对社会招生,只收本校退休的教职员工。我们这一拨学员等于打了个擦边球。之后每周一次到交大上课,都是我期盼的一件事情。硕大的校园,随处可见的莘莘学子,特别是班里的同学大部分是交大退休的老师和教授,我能与他们为伍,感到无比荣幸。再后来古典音乐欣赏课结束后,我又报了该校的古诗文欣赏写作班,我清楚自己没有写诗的天赋,但能在交大校园里听自己喜欢的课程,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八年过去了,每当我骑车走在上学的路上,或乘地铁去交大的路上,我都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觉。虽然自己已接近奔七的年龄,虽然自己已是一个准老人,但我还是为能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主动融入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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