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外史·水神共工
水神共工自从被女娲娘娘救回后,想起娲皇的大恩,想到家族的荣誉,想想自己的前程,这多方面的因素,终于将他推上了凡尘俗世中所谓的正道。水神共工成年后,为了完成天庭的任务,化身为一名私塾老师,一门心思去搞教育。做了几百年的教书育人工作后,共工发现很多学生的心理和行为有问题。共工遗传了家族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基因,于是他兼职做起了心理疗愈师和行为矫正师。
共工早期的工作,都是在意识层面的,他觉得这样就跟看病对症下药一样,简单直接而明了。比如说有个叫小东的孩子有社交恐惧症,共工就在保证他人身安全的环境下,让他暴露在社交环境中。他先是让小东在他的工作室,在几个工作人员面前做一场小讲座;然后让小东去公园尝试向其他小朋友要一个气球;再后来,他鼓励小东去集市买一些东西,先尝试跟人讨价还价,买下来后,再尝试原价退货。小东完成这些任务后,社交恐惧症在三个月后就大大减轻了。
共工的成功,得益于他的家学渊源和勤奋好学,针对一些有强迫症或抑郁症的人,共工甚至拜托他家族的神医研发了神农药丸。渐渐地共工大名远播,很多人慕名来学艺,共工抱着悬壶济世之心,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学员对其好评如潮。虽然还不到中年,共工就已经德高望重起来了。
一日织女来访,希望共工能帮助其解决心理问题。共工跟织女详谈了一个时辰,发现织女的问题不是一般的行为问题。当年,织女私自下凡嫁给了牛郎,后被王母娘娘抓回天庭,从此一天只能见一次。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对织女来说,是一天见一次,而对牛郎来说,是一年见一次。因此,对织女来说,这是个正常的频率,王母娘娘的惩罚几乎不算惩罚。但是对牛郎来说,这一次就很珍贵,因此每次见面,都想抱着织女嘿咻嘿咻。但织女自从回到天庭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男欢女爱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重新回归了无情无欲的神女形象;若不是为了见见两个孩子,织女根本就不想再见牛郎了,因为一见他就发毛,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共工听罢,对织女道:“我估计你这是特定恐惧症。”然后两人商量着制定了十二次的认知行为治疗计划。
织女痊愈后,嫦娥又慕名来访。这一次共工头痛了。嫦娥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内疚加孤独。当年后羿从西王母那里偷来长生不老药,嫦娥偷吃成仙,怕后羿射杀她,就又投靠了天庭,成为了神。后羿最终还是一介凡人,孤独地死去,终其一生,后羿也舍不得射落月亮。后羿去世之前,嫦娥是天天担心后羿会射杀她,因此天天躲在月亮背面的阴影里,以致自己整个人成为了阴影。后羿去世后,嫦娥虽然觉得再也不用担心了,但想起以前跟后羿一起走过的甜蜜小日子,从此开始内疚起来。而且有一次,天蓬元帅趁着酒醉耍酒疯想强奸自己,虽然没有被他得逞,但却被他撩得从此春心便有些骚动了。
共工没有处理过这种个案,而且看着娇滴滴的嫦娥孤零零的样子,不禁起了我见犹怜之心。共工觉得这种心思跟以前对病人的同情心是不一样的,这让他有些害怕。他想,嫦娥这就是想找个伴啊!于是建议道:“太阴星君,何不养只宠物?一来解梦,二来可供驱使差遣。”嫦娥问道:“水神说得是!就是不知道该养何物?”共工道:“星君属于天行健的神,无需坐骑;若还要满足陪伴功能,不如养一些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嫦娥想起后羿以前有只狗跟着他打猎,觉得狗也挺凶的;又想起以前看见猫抓老鼠吃,觉得猫也不好。正迟疑,忽见共工身后的草地上有一只雪白的小动物,看起来很温顺的,说也奇怪,嫦娥看到它的时候,它也眼巴巴地看着嫦娥,嫦娥顿时便心动了,便指着它问道:“水神,这是何物?”
共工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养的小白兔,便道:“太阴星君,这是我家养的小白兔,有时候会用来做药引,所以养了好多只,这只居然跑这来了。”嫦娥道:“既然如此,小白兔多的是,这一只就送给我吧,它看着我的样子,我觉得挺有灵气的,我想把它当成宠物养。”共工看着嫦娥与小白兔互望的眼神,心想,这也是缘分啊,于是吩咐徒弟找个小笼子来给嫦娥,好拎着。嫦娥摆摆手道:“不必笼子了,我就抱着她回去得了。”
从此,嫦娥把小白兔带回月宫,又给小白兔取名玉兔,教它法术,由于嫦娥的悉心调教,不到两百年,玉兔也修炼成精了。这玉兔也是雌性,有时也就幻化成少女形象,在月宫中行走。有一次居然思凡下界,扮成西域公主,想跟人间的诸侯王做夫妻,差点就要入洞房了,却因喝多了酒现了原形;诸侯王差点被吓死,下命用火烧她,幸好太阴星君嫦娥及时赶到,救了她,将她带回月宫后,嫦娥想想她也是个苦命的娃,也没有责怪她;又见她闷闷不乐,不像从前那些天真烂漫,于是又带着她去找共工寻求心理疗愈。
共工这次却又觉得棘手。一直以来,他都很少接触到类似的情感疗愈问题,因为神仙很少这类问题,即便偶尔思凡,也会像织女那样不久便回归无情无欲的神仙形象。但嫦娥主仆二人,由于前半生是凡物,一个吃了西王母的长生药直接成了神,一个直接被神领养度化,两个人都是没有经历过劫难就得道的,因此没有织女那种天然根正苗红的底子,也没有旃檀功德佛得道前化名唐僧后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磨练。因此,她们很容易受情欲引起的情绪的困扰。
共工经历了这两个来访者之后,便开始留意这种童年创伤或性压抑的相关研究。有一天,他听到太阳神六儿的传说,觉得他修为深厚、经历丰富,是业界的老前辈,于是他专门去桑林拜访太阳神六儿。六儿也听说过共工这个后起之秀,但对于他的认知行为疗法却不怎么认可,六儿觉得太简单粗暴了,只工作了意识层面,很容易复发。所以当共工来向他请教时,他很希望这个年轻人学一点深度心理学的知识,于是他给共工介绍了无意识的概念,并说道:“我们很多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受无意识的控制,比如说凡人看到蛇就觉得害怕,这就是一种本能,而且这种本能是凡人这种生物所共有的,所以这一种无意识是集体性的。再比如说我跟你讲阴阳会对立转化,你不假思索地就理解并接受了,这也是一种集体性的无意识,对吧?”
共工点点头,但其实听得似懂非懂。六儿也不管他,继续说道:“像嫦娥、玉兔这种问题,它更多的是一种来自神界的‘偏见’,是一种情感倾向,通过无意识作用于较弱的心智,并伴随着一股压倒性的暗示力量。她们受情欲的困扰,从而被认为是不合理的,是令人不安的,甚至是病态的,这是因为她们的问题与我们作为神的想法不同。也可以说,她们的情结是不被神界的时代精神接受的。如果这种观点的逆转不是那个时代精神中不容置疑的真理之一,那将是可笑的。”
这一次共工除了偏见的解说外,其他的就彻底没听明白,六儿也觉得共工的悟性不够,只好用浅白的方式再说道:“因为时代精神是一种流行的思维方式,因此它被很多人认为是符合潮流的、正常的。但嫦娥和玉兔的行为不符合时代精神,所以是不合理的、病态的。”这一次共工算是明白了一些,便问道:“六儿前辈,那该怎样做才能治愈她们呢?”
这就是时代精神
六儿眯着眼睛想了想,道:“这种早年留下的情感创伤或缺陷,不好处理,通常需要工作个一年以上吧。”共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勇气跟来寻求心理救助的人说你要做一年以上的治疗,这不是骗钱吗?共工可能还是医家的那种思维方式,一个临床的方法如果三个月不见效,那肯定是要换的,就跟一种药方几天不见效就可能要换配方一样。六儿也看出了共工的疑惑,他也不分辨,只是笑笑道:“我跟你说,我至少有三个很有身份的心理病人,在我这做治疗持续了两年多。”
共工半信半疑,但对方是老前辈,不至于骗他,也不好争论,只好满怀疑虑地告辞回家。临出门,太阳神六儿又送了他一句话:“除非你能意识到你的无意识,否则无意识将主导你的人生,由于你没意识到,所以你会认为这就是你的命。”共工再次表达感谢,虽然仍旧没有听懂。
在回家的路上,共工一直在想:到底太阳神这种心理学工作者的优越感是怎么来的?他们说无意识看不见摸不着,却总是挂在嘴上,就好像无意识是个老朋友或者是把趁手的兵器一样,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们只管开始,却似乎从未想过结束。但太阳神六儿久负盛名,这一点又让共工有点怀疑自己还是学问不够,从此他便找一些古书来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家传的《神农内外经》和夺了他老祖宗天下的黄帝写的《黄帝内经》,似乎都有相似的记载,这让他欣喜若狂。特别是经脉、穴位之说,似乎跟无意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深深地影响着精气神。
共工从此对医学着了迷,而且他家学渊源,这真是得天独厚!外加他对心理问题又有很多临床经验,这使得他突飞猛进。有时候想起太阳神六儿的那些话——虽然记住的不多,共工觉得自己慢慢地有了更多的理解。有一次,一个车夫打着盹赶着牛车从共工身边经过,共工的小徒弟提醒车夫注意安全。那车夫也不睁开眼,轻挥鞭子一甩手,眯着眼道:“放心吧放心吧,我老练得很,睡梦中都知道怎么赶车。”这个对话瞬间让共工心中一动,他觉得这就是无意识存在的一个证据,但毕竟学习的时日还不够久,又不太确定,因此记下来,下次有机会再请教太阳神六儿。尽管如此,水神共工还是觉得学有所成,于是自斟自饮,浮一大白。
他医术读多了就发现,精是先天的,父母给予的;父母给得多,孩子身体就硬朗,不会畏寒怕热;父母给得少,孩子身体就虚弱,经常畏寒怕热。但父母怎样给、给多少,就取决于他们的身体条件、交配时间、交配状态甚至交配姿势。精藏在肾脏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损耗,到最后身体的熵达到最高点,精就耗尽了,生命也就消亡了。先天精是表面的,所以属于意识层面。
气则藏在脾脏里,它的质是不太好捉摸到的,但好在脾脏五行属土,土可以养化万物,而万物生长时就会把气息携带出来,因此谓之“脾气”。而神藏在心脏里,它分为阴阳,在阴为魂,在阳为魄。要想长寿乃至长生,就需要养精、练气、存神。精会越来越少,所以终其一生都要好好养护。生理的问题,通过养精可以解决;心理的问题,则通过练气存神来解决。
水神共工明白这些问题后,修为日益精进,自信与自尊也越来越强。他是经历过大事的神,想当年少年时他怒撞天柱不周山,导致天柱断折,天河决裂,天河水向下灌注到人间,使得人间生灵涂炭。玉帝要将他斩首问罪,是女娲娘娘出面救了他,断鳌足以充当天柱,并炼五色石,将天之裂痕修补好,女娲娘娘又以共工年幼且有严重心理问题为由将其从天庭带回火云宫,交给炎帝家族自行管教。共工当然明白当时玉帝是不服气的,所以玉帝要求他必须救治十万凡人作为对天庭的一个交代时,他接受了。
共工这时早已走出了自己的心理阴影,也意识到自己年少时犯下了滔天大罪,因此努力学习教育学和心理学,现在又努力学习医学,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天庭的任务,当然也是为了赎罪。
好在这一段勇猛精进的时期内,嫦娥和玉兔也没有再来找过共工,这让共工觉得既希望也失望。如此过了几年,忽一日,共工听说玉兔去了北方找火神祝融,接受另一种技术的心理疗愈。而这个祝融,正是那个曾经祸乱他的重黎,是颛顼之孙,而颛顼是黄帝之孙,而黄帝正是炎帝家的世仇。
共工本来都为自己在心理学界的成就感到自豪了,以为自己光宗耀祖了,觉得自己将医学从生理开拓到心理了,谁知玉兔这个病人抛弃了他!抛弃他也就算了,还去了炎帝家族的世仇兼共工自己的仇人那里,这不是拆炎帝和水神的招牌吗?而且共工还听说,玉兔在火神祝融那边对自己的评价很差,想到这里,共工就觉得自己的情结被触动了。
不久又有人告诉共工,说火神祝融跟玉兔已经聊了好几次了,期间还催眠了一次玉兔,发现玉兔有性压抑的倾向,只是随着修为的增加,发情期的间隔会越来越长。听说这个发现让祝融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祝融本身就是个美男子,这其实也是玉兔在他那里接受心理治疗的最大原因。祝融的学问也很深,技术也很精湛,但对于玉兔来说,每天花一个时辰跟这样一个美男子待在一起,看着就心花怒放,哪里还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呢?既然祝融与玉兔有了这么好的“互动”基础,双向移情就是必然的了。这个传闻让共工多少有点自惭形秽,因为当年怒撞不周山时,自己的容貌也受了点损伤。
但这个时候的共工已经不是少年时的共工了,他一边努力克制自己,一边匆匆赶去桑林,寻求太阳神六儿进行个人分析。六儿也不拒绝,只是微微笑道:“那我们从沙盘开始吧。沙盘的好处,在于它是表达性的,它可以绕过言语障碍和防御心理,尽情地表达你的无意识。”
这一次水神共工听明白了。虽然跟太阳神在一起时太阳神的温度让水神觉得不舒服,但水神共工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个人分析,将沙盘技术学会,而且以后还要将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