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詭異夜局
為這個夜局,傅滔滔一反常態,打了一次電話、發了兩次茶室定位給我,反覆關照,戶田治的局,要重視,不遲到、不早退。
天黑下來,門外梧桐颯然,淮海路上,蒼煙一瀉,簡直有點嫣然動人。隨便抓件衣裳疾步奔赴茶室,準時準點踏進門,知客小姐引至小屋,裡面端端正正坐了兩男一女三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摸摸活蹦亂跳的心臟,退出來一步,想了半分鐘,跟滔滔打了個電話,滔滔在日理萬機應酬晚宴,關照我,我晚到一歇歇,儂先進去坐。
格麼就進屋坐下來,心裡暗罵滔滔和戶田十惡不赦,我最怕跟陌生人面對面挖空心思不曉得講什麼不吃力。摸著石頭過河,事實證明,通常都是淹死的下場。
女生是Novel小姐,一身香奈兒豪裝,眉目流盼,坐在禪意氤氳的茶室裡,東方遇見了西方,賞心悅目。彼此啊啊啊,小心翼翼,上句不接下句。敘述了二十分鐘,慢慢搞明白,Novel小姐上海人,投行女專家,家族企業是做鋼琴做吉他的,常常坐著小飛機,於阿拉斯加森林上空盤旋,以尋覓良材製琴,她家製造的吉他,亞洲第一是業內公認,日本諸多吉他大師都是她家密友,等等。算了算,二十分鐘裡,我脫帽致敬脫了兩次,看手錶等待滔滔戶田出現看了三次。
左手男,還要吃力,講話沒有聲音的,需要在嘶嘶聲裡,竭盡全力分辨人家講了點什麼,深秋之夜,邂逅聲嘶力竭真人版本,有點淡淡的聊齋意思。顧憶先生亦是上海人,剛剛動完手術,醫生說的,半年之內,講話都是這個聲音了。顧憶自強不息,說這半年裡,要多講講話,當作康復訓練,聞言,我又脫了一次帽。顧憶是設計師,這間茶室就是他設計的,上海灘紅得發紫的一系列溪字頭茶室,都是他設計的。這還罷了,最厲害,顧憶講,他在非洲混了十幾年,馬達加斯加莫桑比克南非安哥拉,在那裡輾轉造房子。這次我沒有脫帽子,在心裡尖叫了兩聲,天啊,太厲害了。
右手男,年紀略長,白髮翩然,衣著舉止,基本上不是這個時空裡的男人,默默坐在那裡,沉靜微笑,十分寡言。淡淡講了兩句,這個上海男人,從前是混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啊啊啊,難怪穿得如此別具一格,眉眼唇吻,原來是點燃了阿根廷嬌韻。男人半老,比徐娘麻煩得多,半生偉業不知從何說起,Andrew想了想,撿我們聽得懂的,說了一句,古北太陽廣場,是我造的。眾人啊啊啊,謹慎再請教一遍人家大名,我叫Andrew,不過,發音不是英文,是西班牙文。
終於,傅滔滔匆匆奔到了。初次見面,奉過老白茶,Novel小姐捧著茶食盒子,恭恭敬敬請風塵僕僕的滔滔隨便用點,傅滔滔熱淚盈眶,拈了一枚花生糖,跟Novel傾訴,謝謝儂謝謝儂,我今朝一日天,上半天見山東人,下半天見如皋人,夜裡廂總算可以講上海話了,雖然我們不認識,我還是覺得渾身色宜的。Novel一口一個傅老師長傅老師短,叫得滔滔毛茸茸的,跟Novel商量,儂不要叫我老師好不好?四個人瞪著傅滔滔自我介紹,傅滔滔經歷複雜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獨白了三十分鐘,跟我嘆,今晚哪能像雙規一樣?
治局的戶田呢?戶田原定從宜昌飛回上海的飛機,因為大霧,取消了,只好從宜昌驅車兩個小時至武漢,從武漢搭高鐵回上海,預計高鐵抵達上海是當夜十點半。我們五個人全部到齊之後,跟戶田視頻電話了一下,戶田在視頻中默默地把每個人看了一遍,滔滔講,儂講幾句話吧,中國高鐵上可以講話的,不是日本新幹線,儂講講。聲音太輕了,講響一點呀,最多被旁邊的人罵你沒文化有什麼關係呢?戶田慈祥地問候諸位,咫尺天涯,有點咬牙切齒的恨。
Andrew與滔滔
然後我們全體起立,跟著顧憶觀賞一遍他操刀設計的茶室,啊啊啊,美侖美奐,陰翳禮讚,飄得不得了。水閣靜,竹窗閒,千疊暮山稠,螺螄殼裡的清雅道場,蒼苔朵朵,輕煙澹澹。Andrew問,蒼苔哪裡弄來的啊?顧憶答,這個東西,到處買得到啊。Andrew講,儂告訴我哪能買得到,我白相盆景的,家裡潮潮泛泛盆景。我一聽,立刻移步到Andrew身旁啊啊啊,戶田在視頻裡關照我,儂寫寫Andrew啊,老克勒啊。
坐至十點半,戶田的高鐵抵達了上海,視頻裡看看我們,我們也看看他,惆悵的是,darling,茶室還有十分鐘打烊了。戶田講,你們年紀都不輕了,早點回去睏覺吧,身體也是要緊的。Novel講,戶田儂辣手儂辣手,滔滔急了,格麼單子誰埋啊?
臨別,與Andrew約下禮拜去看盆景吃咖啡,與Novel約去青島看她的海,與滔滔約,進博會雙11都結束了,我們可以復工寫傅滔滔尋歡系列之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