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知识”决定个人认知

我知道《个人知识》(Personal Knowledge)这本书大概有七八年了,但当时只买到一本复印本,应该是许泽民老师翻译、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大致翻了翻就扔在一边了,一是因为个人的知识背景有限,二是每每拿起复印本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舒服,或许因为不是正版的缘故。2018年的某一天在网上偶然发现2017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了徐陶老师的译本,于是买来一本,但还是大致翻了一下又扔在一边了。去年年底整理藏书时将它放在手边空了就翻几页,慢慢地觉得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读。

本书的作者波兰尼是20世纪具有重大影响的自由主义思想家。《个人知识》是一部代表他个人哲学思想的著作,书中提出的“个人知识”理论体系是想“用多个世纪以来的批判性思维教导人们怀疑的官能把人们重新武装起来”,“使长期以来被客观主义框架歪曲了的世界万物恢复它们的本来面目”。尽管现如今就如平克所言,“哲学已经不再受人尊重”,“但是许多世纪以来,哲学家们的思想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何况这是一本被一些学者誉为继笛卡尔、康德以来认识论上的第三次“哥白尼式的革命”的哲学著作。

波兰尼认为,人类的知识有两种,通常所说的知识是用书面文字或地图、数学公式等来表达的;但还有一种知识是不能系统表述的,如我们有关自己行为的某种知识,我们这些教师对一些教育问题的理解与认识就常常处于一种心乖于内而口屈于外的境地。在波兰尼看来,人们“对任何事情的肯定也就意味着对我们自身认知技艺的评价,真理的确立本质依赖于我们自身的一套个人标准,但这套标准却不能被正式界定”。我对波兰尼这个论断的进一步理解是在今年1月,当时看到一条某中学微信公众号发布有关学生“违纪”通报的新闻,直觉“这样的学校管理太可怕了”。我把通报和我的想法发到一个校长群里,没想到竟引起了一番争论。其间貌似各自对这通报的看法都有道理,我以为,这道理就源自各自的那套“个人标准”,譬如有人就认为这样的管理可爱,直至指责我的冷嘲热讽。这番争论,自然也帮助我加深理解了波兰尼提出的缄默的理性:每个人的认知运转中还活跃着另一种与认知个体活动无法分离、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隐性认知功能,而这种意会认知却正是一切知识的基础和内在本质。

当我读到波兰尼“基于一种解释框架的形式操作不能向基于另一种解释框架的人去论证一个命题,持有前一种解释框架的人甚至无法成功地得到这些人的聆听,因为前者必须教会后者一种新的语言,但除非后者首先相信这种语言对他来说有某种意义,否则不会学会这种语言”这个句子时,则进一步明白了为什么不能“鸡对鸭讲”的哲学意义。如此,也进一步理解了“个人知识是一种理智上的寄托,因此也具有内在的冒险性”,当我们凭借个人知识去评判某个事件或者言论时,风险也就接踵而至,这样的状况于我是习以为常的。他人的个人知识决定了他人认知,而我的个人知识又决定了我的固执己见。我与许多人的教育观点争论就是这样发生的。

那么一个人的个人知识影响下的固执己见是不是就一定不对呢?未必。波兰尼说:“事实上,沉迷于自己的问题是一切创造力的源泉。”“我们执着于一个问题的深度,激发了我们在寻求答案的过程中和在以后的休息期间能够重组我们的思维。”“我们盯着那已知的资料,但并不是盯着这些资料本身,而是把它们当着通向未知事物的线索,当着未知事物的提示和未知事物的构成部分。”譬如我这些年由关注教学设计到关注差异化教学,到关注教学评价,到关注一些具体的教学细节,就是因为沉迷于自己的问题使然。我觉得波兰尼关于“我们应该持之以恒地探索着通向理解之路,要弄清这些已知的细节是如何互相联系在一起的,是如何与未知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靠着这些预兆,我们知道了那未知的东西的确存在的信念:它的存在主要取决于它的已知资料;它能够满足由于问题向它提出来的所有要求”的论断,对有志于教学问题解决的同仁是有帮助的。

(作者系江苏省中学语文特级教师,中国教育报2012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

《中国教育报》2021年03月03日第9版

作者:凌宗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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