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孙权志 /远山的翠竹 / 开普饭

远山的翠竹

作者：孙权志

昨夜，月色朦胧，西风骤起，把我一帘不醒的幽梦又飘落到远山的青翠竹林。远山如墨，涂抹我的足迹，勾画风花雪月四季风景，写意缠缠绵绵一往痴情；翠竹似笔，饱蘸我的心汁，书写喜怒哀乐传奇故事，演绎平平仄仄诗韵人生。

那是以“知青”身份穿越的年代，一股热潮把我从故国的小城下放到远方山村。山村地处偏僻，贫穷落后，房屋破旧。一间低矮窄小、四处透风的“薄屋”，原为养猪圈牛之用，便成了我接受再教育的栖身之地。走出小屋，发现后山却有一片修长茁壮的翠竹，在草木凋零中独放异彩，令人耳目一新。走近竹林，只见一枝枝竹竿挺拔苍劲亭亭玉立，一片片竹叶清丽秀雅随风摇曳，婀娜而柔美的姿态尽显翩翩淑女的气质，飘逸而潇洒的气势深藏谦谦君子的神韵。面对多姿多情的翠竹，不由人思绪纷纭百感交集。蓦然记起“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的诗句，情不自禁想起亲爱的人：你应征入伍成为一名威武军人，而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农民，陪伴我的除了这间薄屋，还有这片青翠竹林，这些，你都喜欢吗？

当疲惫的夜幕降临，我独守在寂寞小屋，总是为你坠入无数梦境。没有你的日子，我像竹林深处一只孤独的鸟，忧郁地栖息在子夜的肩膀，好想把沾满相思的翅膀，去放飞一首远古的歌。没有你的日子，我是竹影上空一片残缺的月，无助地漂泊在孤寂的天空，真盼用望断秋水的眼睛，来点亮那扇无眠的窗。可不知，遥远的人啊，如今你在何方？为何朝朝暮暮杳无音信？

来吧，亲爱的人，我听见了你真切的呼唤，感受到了你热切的思念。你对我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青年人应有追求和理想。你鼓励我保卫祖国扛起枪，我毅然投笔从戎奔赴远方！临别前我们互吐衷肠的情景历历在目，对月盟誓的诺言怎能遗忘？你响应祖国号召到农村去，成为革命时代的新农民，我为你感到自豪。你居住之地有一片翠竹，令人尤为高兴。今古贤人不是对竹子情有独钟吗？文人们以诗一般的灵气，写下了无数颂竹赞竹的千古名篇，让人们对时代的变迁有了切实的感受；雅士们更是把竹与梅兰菊并称为“四君子”，让人们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深刻的领悟。这些，不是我们共同守望的港湾吗？

读着你的信，犹如在荒凉的沙漠里找到久盼的清泉；捧着你的信，就像在苍茫的大海中看到指路的航灯。按照你的意愿，我在后山又栽种了一片新竹。享受竹风的清凉，相伴竹影的馨香，我在广阔的天地得到了锻炼和成长。春播种子，立夏插秧，秋收管理，冬修垸堤，水田旱地，都留下了我辛劳的汗水。特别是南方七月酷暑的双抢季节收割稻谷时，脚踩打谷机一整天都不停歇，还像男劳力一样用那根竹扁担挑着一百多斤的水谷，上坡下岭奔走晒谷场。也许，这些算不了惊人之举，但有一种期望和嘱托激励着我，使我看到了大有作为的前景。我要化作枝叶繁茂的翠竹，为收获的大地洒下一片绿荫；即使是化作一根轻巧的扁担，也要为希望的田野挑起一份责任。

翻开你的锦书，我听到了田野上空稻谷成熟的声响，听到了竹林深处青鸟殷勤的歌声。人民群众称赞你的形象似娇艳烂漫的山花，钦佩你的品德像清秀高雅的翠竹。佳音频传情意浓，教我如何不感动！你像温暖的春风，鼓舞我紧握手中的钢枪，使我在完成一次次任务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你像十五的月亮，照耀我驻守祖国的边疆，让我在接受一次次考验后，头上挂满了桂冠。可是啊，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谁知道人生的价值到底用什么尺码来衡量？难道家庭环境就是无法解脱的紧箍咒？难道一张荒唐纸就要将我们天各一方？面对组织上三次正式谈话要我留队任职，而我，只为信守曾经的承诺，我愿抖落满身的华彩，只因难舍永恒的初衷，我愿抛弃所有的光环，哪怕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我又一次听到了你发自肺腑的话语，又一次感受到了你海枯石烂的心声。你的誓言深深地震撼我：黄金千两容易得，世间难觅一知音。然而，我一平常之人，怎经得起你如此怜爱珍重！我崇敬泪洒斑竹的帝娥女，但我身无红霞百重衣，就是流尽千滴泪，也无法把翠竹感化成流芳百世的湘妃竹。而你，是夜空中一颗耀眼的星，怎能为儿女私情放弃自己的前程？

不！我只是万山丛中的一片小叶，我们无法改变历史，只能随风飘荡化作落红。你无斑竹之泪，我更无尧舜之冠，我们只有两颗淳朴幼稚息息相通的心。虽然眼下鹊桥路上不见伊人，但我们同享一片蓝天，尤唯喜爱心中这片竹林。我爱她“绿竹半含萚，新梢才出墙”的清新和娟秀，爱她“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的高洁和正直，爱她“凌霜竹箭傲雪梅，直与天地争春回”的坚韧和自信，爱她“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的豪情和抱负。我情愿把自己化作那枝淡泊宁静的青竹，永远迷醉在幽幽竹林中不忍归去……可是，天有莫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一次军事训练中，我的左手不幸骨折，很可能残废。严峻的现实让我无法面对你，只听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说是吗？

不！我不要各自飞鸟，我们要做林中的比翼鸟。你是为了神圣的职责，才落下不幸创伤。不管伤残到何种程度，我都是你的依托，不管你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我都要苦苦地把你追寻。我饱含的柔情在思念的海中永远为你横溢，我满头的青丝在期待的风中时刻为你飘逸。

啊，我沸腾的血液无法平静，我满衫的泪水难以挥尽！我知道了，远山深谷的幽兰，因你而暗香浮动，为你洒满似水的柔情；咬定青山的翠竹，因你而挺拔坚劲，为你充满如诗的豪情！等着我吧，在我们当年惜别的小桥边，我渴望见到你含露带雨的笑容；在你孤苦守候的薄屋前，我期待见到你玉竹薰香的倩影。

啊，回来吧，我要装饰好我的小屋，重整好我的竹园，迎接远方归来的亲人。我要告诉你，在乡亲们的鼓励和支持下，我把这片翠竹打造为观赏游乐的农家园林，已经成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一道风景。于是乎，人们称赞这片翠竹，是一幅描绘广阔天地秀丽风光的水墨画，是一首歌颂有志青年纯美心灵的抒情诗，是一曲感悟沧海桑田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歌！

当一夜东风吹醒沉睡的大地，我们终于相逢在这片翠竹山林；当久长的两情释怀所有悲伤，金凤玉露便胜却人间无数。知否，翠竹传情，滋润我们穿过十年磨剑苦恋岁月；远山含笑，相随我们度过五十余载甜蜜时光。如今，薄屋不再，翠竹尚存，远山如故，旧颜难寻，留在心怀中的是远山下无法抹去的记忆，刻在脑海里的是翠竹中无限感恩的真情！

作者简介

孙权志男 1948年出生于湖南省岳阳市。1968年参军，1977年毕业于南京航空学院。曾在某国防航空研究所工作，后在长岭炼油厂从事计算机程序设计和电脑网络管理工作。自小喜爱音乐和二胡，也喜欢文学和写作。2008年退休后开始写作散文、诗歌，2013年开始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水里安之恋》，并在“中国诗书画”出版社发表。业余时间喜爱集邮，其专题邮集曾获亚洲国际邮展镀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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