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城》2021.5期海南文学专号【诗歌方阵·特别推荐】|吴焕唐、南城小圣、陈航、蔡英明的诗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一根针头

扎在异乡人的身上

01

吴焕唐的诗(五首)

吴焕唐,海南洋浦人,作品见于《草堂》《诗歌月刊》《星火》《椰城》《核桃源》等。

铁  轨

火车在铁轨鸣笛,为何颤抖在我身上

幸好是一列运货的火车,不是那辆绿皮车

——那辆绿皮车,经过琼州海峡,又在华北平原继续北上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一根针头

扎在异乡人的身上

我看到的铁轨,有一万匹马在上面奔腾

命如薄水

树枝上多出了几只野鸟

叽叽喳喳的,它们斜着脑袋

看一对相互扶持的老夫妻缓慢走过

此刻,紫色的花朵就在路边错落而开

美丽的时光里,不曾有人知道它们如此鲜艳过

那对老夫妻走得很慢

或者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太快

恍惚之间,仿佛也曾有人提及

命如薄水

潺潺流着

日常隐痛

不得不说起,你用二月的忙碌堵住日子的缺口

作为日常隐痛,提醒我——

鹅卵石,都那么相似

我无以辨认那些为了茫茫大海而流亡的鱼

我,一个过了三十岁的人

突然就多了很多个卑微的兄弟

人群中,我们各自为家

一些菜芽死在了春天

一些深夜探出灯光的窗户,则拥有羽翼

陌生的土地

返乡回村,发现村里确实变化了不少

宣传栏上征地的标语崭新而整齐

硬水泥的路直通家门

直到他们运来一车又一车的泥土

把近海填得扎扎实实

——那些厚厚的石块,压着海水,得多疼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点陌生多出来的这块土地

我只是反复梦到森林里长满了珊瑚……

  

微信震动,旧人发来信息

相当于书信

虽然没有车马路途,情意却跃然屏幕上

他说,久不见,甚是怀念

我说来日方长,薄酒可醉人

他还说木棉已开

我望眼欲穿,仿佛那红色的喜悦,点满了一片枝头

02
南城小圣的诗(四首)

南城小圣,本名刘圣贺,海南乐东人,90后,黎族。作品散见《椰城》《散文诗》《三亚日报》等刊物。

风吹过海岸

有一些征途,好似浓得化不开的东风

在海湾,泅渡着一个故事的扉页

眺望海上降下的地平线

远在他乡的海,成了我心中的港

风轻轻一吹,便是一阵阵

浪前浪后的疼

躺在手心里的窝,长成悸动的痂

顺风,我们一路向南,不关心路上过程

只想熬过一个个疾雨迅睛的一天

只为等面朝大海的一天

远方,捎来了熟悉的味道

从我口鼻顺势而下,小小的心悸

不知何时起长幻变腾飞的翼翅

在细雨打湿条条满志的心路

透过时光的罅隙,轻轻一吹

出站口的我,被东风带走

站在海岸上,看一枚枚曾经热血淬沥的铺砖

春暖花开

今天,或者某一天

走过六月,这一年就开始做减法了

虽然温度还未到达峰值

但夏的繁华却已峰回路转

比如荔枝、龙眼、芒果开始下市

黄皮也被一场场大雨打落

琼南的上空,常有闪电划过

那些运输货轮的呜呜声

时而被滚动的雷声盖过

阳历六月的月底

半个月亮,在碎絮状的乌云中穿行

时光流逝着,有形而无形

只有少数人偶尔抬头

从光的裂隙中

猜想着,我们一直探究的

却无从触及的秘密

时光里的新词

你看,春天又开始给老树织梦了

从湖这边,我看到小岛上垂柳的绿意

春水无比澄澈,一条鱼也没有

水草纤毫可见,连石头上的苔藓也有茂盛之势

我们从岸边走过,影子被洒上点点光斑

我们忘记了夜晚孤寂的月,和冷寂的霜

脚下泥土愈加柔软

我们忘记了,在田间赤脚的红腿鸭子

我们一伸出手,就接住一大捧阳光

我们已经走进春天

看花开花,看枯枝挤出叶子

重重叠叠,目不暇接

白鹭从湖心飞起,打湿岸边的翠堤花

青翠欲滴

如果穿过大海,一定又会遇见木棉花

故人从他乡归来,会带来三角梅和朱槿

看落花如冢,季节中最大的雪

桃红、柳绿、鸢尾紫、灰莉白

原来都种在春天

叶子是夏天的

秋天只适合远望,轻叹

而冬天,适合看落日归去

看老树,把枯枝的结一个个解开

像一个从梦中醒来的孩子

对天空伸伸懒腰

当我们走进这个熟悉的番托村

蓝的是天,黄的是土

中间像整齐列队的槟榔树

像一把把梳子,把云从天上

梳到湖面。可雨季还没来

绿色的庄稼地,悸动着

如翻晒稻子的农夫

怕涝,又怕雨来得太迟

抬头,绿是土地里溢出的海

红色木棉花,沿小径向山顶落红

悄悄掀开春天的盖头

让我看到,天空布满惊喜

她的相貌和动作

就如母亲的碎花围裙

带着炊烟的香味

而春风淘气,用小河的头纱

藏起许多山兰酒香,留下

无数颗稻子在春天里苏醒

当我们走进这个熟悉的,和油画

一样颜色阳光明媚的番托村

就好似这画中的一个破绽

手指轻轻一点,就陷了进去

03
陈航的诗(四首)

陈航,1997年生,海南澄迈人,有组诗见于《诗刊》《星星》《椰城》《中国诗歌》《扬子江诗刊》等刊物。

降  温

收敛余热,转眼就步入了中年

我闯入雨夜,为遗失的群星打颤

九月是换季的流感

感染了夏天生活中的每处灌木

我想起落日,涛声旋进荒岛

残光养殖一片河流的孤傲

水波起伏的岁月,逐渐退潮

我想起晌午,光线在空中炸裂

生活的刺激感,是产生热闹

扼住风暴,由自己发声

我想起清晨,一切都很清晰

花鸟醒来,万物干净如露珠

美的事物是我的呼吸里有花香

雨水呵,你带来的冷空气中

塞满了我的呐喊,正由大海喷出

晚间即景

天桥上,我看到拥挤的车流

荒废晚间的舒适,仿佛

各种坏天气占用身体,制造孤独

下班后,潮湿的雨声警示我

该如何支配内心的少数绿荫

我想到了命运,指引我

沿着桥往前走。我获得了经验

每踏一步,都是在熟悉变奏

知晓风的走向和雨的声频

偶尔,会捡到一些落叶

里头有布鲁斯。桥下的香樟树

没有声音,但比晚霞更真实:

枝条捕获黑色的二氧化碳

每次摇曳,都带动着

我的身体,微微地运转

  

豆大的雨滴启程,击中他敏感的目光

正视雨,仿佛是在修改黄昏潜在的哭泣

散步成了件未完成的晚云

他摁住它,压一压其忧伤之罪

看到孩子们在雨中嬉戏

他更加确切地想在其中沸腾

多年前,他还长着儿童的脸

还没有经历过众多的风暴

草木仁慈,天空还很晴朗

大海平静,不时有海鸟盘旋于空中

小时候是在玩水,与水共同生长

现如今是消化雨,或者,将被雨消灭

南渡江短歌

对着江河喊一声,水浪

生下她通红的眼眸。她还很小

不能理解眼前的辽阔

她纠结每次争吵的水位的高度

纠结江水碰撞沙石的声频的大小

她哭喊,喉咙会沸腾

孤独各自安放在自己的区域里

天真的忧伤,铺开在

这片江河。爱情的幽蓝

流逝着:她逐渐失去了

这个明媚的夜晚和水中的星辰

她还将失去脆弱的荒原

并因此成为江河,宠辱不惊。

04
蔡英明的诗(六首)

蔡英明,生于1999年3月,就读于海南师范大学。作品散见《星星》《诗刊》《飞天》《草原》《椰城》《散文诗》等刊物。

  

十七岁少女的嘴唇

寂静的欲望是玫瑰林

飞鸟从冷冽的眉间轻轻剪开

灌木林内静静埋葬

绿色的忧伤渐渐蚕食

粉碎在时间泡沫里

风吹进蜂巢的细孔时

能不能让我

轻轻碰碰你

  

很多年后,你看见

我在大段哭泣

我刚刚写下花朵

在窗台流下渍汁

你是其中一朵

我避免用针叶缝合光线

用很陈旧的樱桃刀

双耳剪,去贴近那些

即将落成无

  

为何她与世上的水融为一体

巨大的缝合里涨潮

群鸽鸣叫,星星从未落在

树梢上聆听花瓣呼吸

今晚。它们全部圆润

她闻见牧童的拨浪鼓

小男孩坐在树底下

暮色摇晃

飞鸟不断溅落

分不清俯身或仰面

乌鸦还是白鸽

最终迷失于甜腻

大地止不住哭泣

最早飞入她神情里的

不是精灵

也不是诗句

窗前的樱桃树

我会在预言获得光线前消失

像你家窗前的樱桃树

得到爱与花苞后向秋意致敬

我会在忧伤获得狭窄的阴影前

超越海水与光线

忧伤闻起来是丁香味

忧伤是巨轮驶过,岛屿留下颤抖声

樱桃树鲜红,上帝吟唱童谣

小手帕,小手帕

飞到东来飞到西

小手帕系满樱桃树

忧伤,满山遍野

  

我体内深渊,打开一面窗

风从树林漫过,直吹秀发

芬芳飘到玻璃,化成雾气

无法消散

你的眼神,飞出一只鸽子

你曾读过我的信。裂缝爬满

旧楼,哪条缝隙填入眼泪

我默念你名字一次

花朵便凋零一瓣

整个秋季过去了

我的睡眠终于铲作荒地

月亮累了,降下来

躺在我身边空位

我偷偷藏起你衣服的纽扣

亲吻它,你眼睛般温存

这枚小圆是第二天的太阳

我唤醒日出,还想唤醒

信纸页间夹杂的日夜

带着你亲手煮的咖啡香

风吹过我们的院子

一整排白桦树伴奏

  

我写许多晚晴

没有一个晚晴,像你轻易破碎

没有一个晚晴,修补起来

看见月亮与深海

森林的渔火与你同时熄灭

你紧紧挂在我的伞钩

我们穿过玫瑰花

绿皮信箱

一叠叠火车气息的信

信里,我写芒种,写霜降

所有的节气成为你安静的模样

你缠绕我身上的毛衣

最贴近心脏,一百个春天苏醒

我的心声,如风吹过槐树

清香聚拢成你的睡姿

晚安,窗帘弥漫果实气息

有种坠落,我永远无法触摸

天空撕开一角,你如雪花涌上心头

你的灯光无法直射进我房间

永远是影子,影子。若有人

受够寒冷,定是将吻褪去玫瑰香

流水到我的笔尖,放缓

我尚未想起你的鼻梁、眼睛、耳廓

山谷已推着落日往前走

纸张写了一页又一页,

等候的脚步声,从深到浅

鸽子晚点,我乘着今晨的早班车

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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