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缘】石桂霞:乡味(四题)
乡味(四题)
蓦然回首时,温暖还是最初的模样。
———题记
母亲一直唠叨着,说下个月就回老家去,只有老家热腾腾的土炕,才能睡个安稳觉。
这句话,几乎成了母亲后半生的口头禅,时不时说一遍。
她不习惯城里用煤气灶炒菜做饭,夜间也不习惯睡在城里的木床上。
她说煤气灶做饭小里小气,不大方,施展不开手脚,不如老家的大锅大灶,大把大把的干柴填进大大的灶膛里,火焰呼呼呼就燃着了,炒菜,下饭(面)都宽敞,还有端在手里的大碗,饭菜怎么吃着都香。城里的锅小,碗也小,干啥都拘谨,不舒服。
尤其是睡觉前和起床后,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床咋睡都不舒服,冷冰冰硬邦邦的,一点也解乏,白天里总是都没精神”。要说母亲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不如说那是一种失落,“我下个月就回去,整天憨梆梆(无所事事)闲着,手头没个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开始,我还劝她,慢慢就习惯了,刚来嘛,还是不适应。“唉!你娃是憨的。这人啊,还是自己的老家好。各家的门户各家的地,见面人都热熟。老家就是老根本,人一旦丢了老根本,活着就像在虚空里,不踏实。”她还说,别看你们有工作,退休了还是要回老家,不然老了咋办呢!”她说多了,我也听多了,她说她的,我也只听不劝了。反正她这个月说下个月回去,过了下个月,还有下个月,其实这边的人,那边的家,哪边她也放不下。
床上铺的也不薄,她说硬,怕她冷,买了电热毯,她说电热毯的热不如烧的炕舒服。按理说,母亲是个生性好强,不是个挑剔的人。
那时候母亲不过五十出头,正是中年向老年过度的更年期。可能身体虚,怕冷,只是当时我还不懂,她说睡热炕解乏,就像洗了热水澡,醒来通浑身清朗、舒服。
当时也是千说万劝,父母才随我们进了城,尤其是母亲,念念不忘老家,时刻提醒我们,人生无常,快送她和父亲回去,那怕去逝了,一定埋在老家的祖坟地。她常说:“女人啊,进了谁家门,活是谁家人,死了就是谁家鬼”,老家不离她的口,是因为朴素的乡音和炊烟的暖色离不开她的心,少了情感和炊烟的暖色,少了这种朴素的味道,怎么找不到精神和心灵的归属:“外面再好,也不是的自己家”。
父亲七十八岁时,先母亲离开了我们,临终前送父亲回到老家,屋子,火炕,土灶,破了旧了,原貌不再。老家的土炕,一年四季都必须烧热,就算夏天也是要烧,山里潮湿,不烧反而有湿气没法睡。母亲睡在弥留之际的父亲身边,给父亲讲着一起生活的大事小事,点点滴滴,门前哪棵树是爷爷栽的,哪棵是爸爸栽的,哪年哪月哪日,谁家老人去逝,谁家生了孩子,谁得了大病被哪位大夫治好了,都如数家珍,还说睡了这几十年的木床,到底是自家的热炕上睡的好。
小时候,最怕烧炕,又不得不烧。每到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有晚饭和烧炕的炊烟升起。炕不能在临睡前才烧,必须提前一小时。土炕厚实,传热慢,烧的时候,都是晒干的麦草、玉米杆或剥离了玉米粒的棒核,有水份草秸不但燃不出火焰,而且容易串烟,一旦串烟,风从室外的烟囱口倒进来,满屋子烟很散出去,呛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流泪,那烧炕的人就该挨骂了。因为麦草和秸杆都是堆放在敞开地放,少不了雨天淋湿受潮。
炕是靠墙打的,土胚砌好周围的长方体,中间留好田字格,贴近地面的一边正中留正方形的炕眼门,炕眼门不能太大,大了不美观,也不能太小,小了不好填燃料,里面几处田字格,有远有近,门小了,离的远一些格子就不便于往里填。烧炕也不能偷懒,先烧易燃的,在填一些不易燃的,慢慢着,才能热到天亮,不然,半夜炕凉了,就会冻醒,冻醒了,烧炕的人又是一顿子责备。所以啊,不能吃力不讨好。
家家都有炕,人口多的家里,都有好几盘炕,每天早早就开始一盘盘地烧。烧炕熬时间,一时半会燃不起来,用料也要还得分时段,靠耐心。这些活,从小都得干,都得会干。草料秸杆不够烧是很正常的事,烧炕的燃料用量相当大,去上山割草,冬天干草多,不费啥劲,就是出力出工。
安葬好父亲,带母亲回城。
母亲更是念念不忘老家了:怀念曾出过力出过汗的土地;60年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父亲独自在土地深处;一椽一瓦、一石一木,辛辛苦苦盖起来屋子,土墙,土灶,土炕,都有母亲的情感和温度。母亲打趣说,乡里为啥土里土气,庄稼人,离不开土。
六年后,母亲也随父亲去了。那一年,母亲极力要求回到老家,她说要鼓鼓劲,把村子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走一遍,看看树木花草,听听鸡叫狗叫,让心里舒舒服服,不留遗憾。
回到老家,母亲因为腿伤行动不便,白天只能坐在院子,望着近在眼前山水丛林叹气难过,说自己不争气,不能完成走走看看的心愿。土炕也没有了,一是打炕是技术活,找不到会打炕的匠人,而是村里几乎都没人种地了,青中年人都外出打工挣钱,看不上不挣钱的庄稼地和小手工活。
母亲离世时,已是十月底,离她回老家刚刚一年,虽说十月是深秋,但对秦岭山区来说,已进入冬季,当地都男女老少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86岁的母亲魂归故里,追随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一生,苦大于乐,但从不嫌老家落后贫穷,不计较山大沟深、消息闭塞的小村子。遗憾的事有千千万万,最没有如愿的是,没有让她在临终前睡一睡火炕,有没让热腾腾的暖留在身体和心里,带到她从此安身另一个世界的土地深处。
这是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七律·长征》。我很小时候,爸爸就用草书写在一张白纸上,再贴到客厅正面的墙上,两边配上一副鲜红的对联,叫中堂。每到新年,对联换了新词,中堂只换新纸不换词。
爸爸每每写好这首诗,就抑扬顿挫地读一遍,语气和情感都特别投入,总有一种自信心和自豪感。一家六口人,挤在两间土屋里,爸爸正是以这首诗为自己鼓劲,为未来加油。他常对叹气流泪的妈妈说,再伟大的人,也没法和毛主席比;再难的事,也难不过红军走过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时候,我还是学龄前儿童,不认得字,也不懂爸爸妈妈身心经历的苦,好在爸爸生性乐观,从不怨天尤人,聚集于内心的力量和阳光,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了1978年,日子越来越好了,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许多亲朋好友开始通信来往,我家房子比以前大了许多。1998年春节,爸爸把中堂内容换成了《沁园春·雪》,写好之后,他自己默默念了两遍。记得在书写之前,爸爸备好纸张和笔墨,沉思了好久,才定神提毫,崭新的白纸上就留下了爸爸挥洒自如、笔力苍劲的草书。替人写作常常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平常需要忙里偷闲写个不停,每到过年前一周,家里总是铺天盖地的大红纸,白天抽时间,晚上挑灯夜战。每到父亲为别人写对子时,我便站在他身边,看他把送的红纸平平展展地铺在桌子上,按一定的比例对折、裁开,然后,调墨,润笔,一切准备妥当。这时候,父亲开始片刻沉思,大概是在斟字酌句,然后定神提毫,鲜艳的红纸上就会留下父亲挥洒自如、苍劲有力的狂草。而且写给各家的对子,内容各异,每写完一幅,我就会发现父亲神采飞扬,我的心当然飞的更高。
我从小就在想:父亲的胸中怎么能容纳那么多的诗词呢?他写作从不看书或者查阅资料,往往一气呵成,一挥而就。
过新年当然要贴新对子,村子里几十户人家,都请爸爸写对联,家境富裕者和队长,医生,工人之家,不仅要在大门两边贴新对子,而且客厅的正面墙壁、室内所有居室的门上都得贴上有相当代表意义的对子,特别是年画两侧也要结合画面内容写一副对子。客厅的正面墙壁,家乡管它叫“中堂”,中堂是由一段气势恢宏的诗词,然后两侧配上对子,这样客人一来就会感觉步入大雅之堂,象征家庭地位和主人身份。给这样的家庭写对子,往往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主人总是客气地请父亲去他家里写,也是因为父亲必须根据家庭情况和年画的内容来书写,写完之后,父亲会被主人一番热情款待作为致谢。
大多数家的对子都是先买好红纸拿到家里来,请父亲写(不仅纸便宜而且写作免费),轮到给自家写对子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晚饭之后,年年如此。
随着时间的飞逝和电脑打字的普及应用,父亲也因年龄身体等状况,手中的笔慢慢就轻闲下来了。
我始终认为,手写体的汉字是带有手写者的呼吸和心跳。直到现在,只要有春联出现在我面前,眼前就会浮现父亲那只握笔的手,挥舞时的潇洒与自豪。
爸爸总是在入秋后,开始准备冬天烤火的木柴。
黄昏时分,爸爸把捡到的木柴和挖出来木柴根背回来,放在院子里,等有月光下的夜里,集中锯木劈柴。按相同的长短一节一节锯好,再一分四瓣劈开,木根据掉“四肢”,和劈好的木柴放一起,剩下中间的疙瘩,不好劈,只能堆在一起。如果劈好的是湿木柴,要呈井字形垒搭起来,这样通风好容易干透。如果是干木柴直接呈一字形堆积,不管是井字形,还是一字形,一是整齐划一,干洁好看;二是便于取柴,取多拿少都顺手。都在檐下阶上,避免雨雪淋湿。柴根疙瘩冬天烤火最好,无烟无火焰又耐烧,不像木柴,适合做饭烧水,火焰大,快烧快灭,不停地添加。
七十年代,地处秦岭山区的乡村都没通电。做饭取暖都是靠木柴。尤其是冬天,谁家都是围着木柴火炉取暖过冬。火炉是砖或土块围成的四方形,用泥抹光就是敞开式的火炉。钢铁箍成圆圈再焊接三条腿,就是“三角子”,放在火炉正中,上面就可以架上水壶烧水,人口少的家庭放上锅做饭。为了做饭时候方便添柴,在火炉正对着的屋子的横梁上直接挂上长长的铁链子下来,打个吊钩,可以挂水壶,如果挂锅做饭,就可以买两边带耳朵的锅,拴上扭成的弧形把手,挂在铁钩上,红红的火焰跳动着,伴着低低的呼呼声,照着红扑扑的脸。每个人的面部和四肢前半部都靠近火炉,被火烤的暖暖的,可后背永远都是凉凉的。这是因为再冷的冬天,再黑的夜,不睡觉不能关门,哪怕虚掩也不行,这是故乡风俗习惯,只要有人在家,一定要大开门户。
冬天晚上是游门子(串门)的旺季,你来我家,我去他家,闲谝乱传。游门子能游出古话,围着火炉子烤火,能烤出许多传奇。到谁家都是讲古话,听传奇。小娃们缠着老人讲古话。古话开头就是古时候怎么怎么,以前怎么怎么,进入鬼怪狐仙、蛇精缠身一类的古事讲说。姑娘们在一起讨论针线活,中青年男子们胡吹一些乱七八糟不适合未成年的话题。我记得有几个老年人,每到我家都讲自己和他人的奇遇,每次讲的内容都不同,都非常恐怖又很吸引人。讲到离奇处,我就莫名流眼泪,当然不是伤心,是害怕到胆颤心惊,不敢往门外看,总感觉他讲到的情节会随时出现在门外,被我看见。
冬天的晚上,妈妈和二姐手拿针线,一边烤火一边做活。柴火燃尽的时候,活做的差不多,人也困了,睡觉的时候,火炉里只剩下一堆灰。
生火也是有窍门的:先有少量的干草,前面架一些细小的干柴,而且要交叉,留出空隙,划着火柴,基本上一点就燃,等到火苗完全燃烧起来,细柴开始燃烧了,才能逐步架上大柴。我那时候小,总是不得窍,妈妈总是教我一边怎么做,一边要我记住这样的口歌:“人心要实,火心要空。做人做事一定要实实在在;生火要留出空隙,火才能着起来”。
山里的冬天来的早,农历十月就要下雪,深秋季节就要穿上棉衣。妈妈总是在忙完夏天的活,就要抽时候给全家大小准备过冬的棉衣棉裤棉鞋。穿过一年的,短了要拆洗后再弥补一下,添加一些新棉花,这样会暖和一些,短的不能再穿,就要计划做新的。妈妈和姐姐白天都要同男人们一样出工下地,期间小憩时,和所有的妇女姑娘们一样,抽空纳鞋底或做鞋帮子,晚饭后,赶着时间做,做好了就把纳好的鞋底和做好的鞋帮子上在一起,有时候是捻纳鞋底的麻绳,大人儿女,鞋子,衣服,总有没完没了的针线活。
当然,最不愿意的事,是数九寒天去上学,装肚子疼,装头疼都瞒不过知子莫如爸爸妈妈的期望和那颗望子成龙的耐心。妈妈总是早早起来生火,把我棉袄棉裤里里外外烤的热烘烘催促我快速穿上。我总是赖在热被窝里,妈妈劝说半天,我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嫌这嫌那,妈妈哄着哄就烦了,手里拿着烤热的棉衣棉裤站在那里气鼓鼓地瞪着我,我只好不情愿地赌气伸手穿衣,起床,匆匆用妈妈准备好的热水洗脸,带上早上吃的干粮,一万个不情愿地离开已经暖和的屋子,冒着严寒,缩头缩脑地走在上学路上。
山里的小学没有火炉,也没有钱买煤生炉子取暖。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那个冷啊,不亚于室外,冰窖一样,调皮的男生会不停地跺脚,乘老师不语,大家一起跺脚捣乱,气的老师直瞪眼。老师也冷啊,没有火炉,他站在台上,左手放进裤子的斜兜,捉住粉笔的右手,黑板上写字一样哆哆嗦嗦,甚至有鼻涕溜出来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直到举家迁居,开始了煤炉做饭取暖,又过渡到集中供热取暖和燃气灶,烟熏火燎里生存度日的温暖和快乐,只有留在记忆深处。
每到寒冬,一场场大雪落下来,想起老家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火炉里,呼呼燃烧的木材,红红的火焰照在每个脸上,一家人围坐一圈,从身体到心里都暖暖和和。
天还没有亮,妈妈就披好上衣坐起来,准备起床了。
公鸡又叫过几遍,热热的火炕谁都舍不得离开,再稍微躺一会,但妈妈得第一时间里,第一个先起来,生火,烧水。
冬天天亮的晚,只有听公鸡“报时”,公鸡都是凌晨五点之前叫几遍,之后的六点之前再叫几遍,预报天快亮了,催人起床。
木柴在泥土炉子里呼呼燃起来火焰,需要好长时间,冬天柴潮湿,室外的冷空气阻力大,烟不容易出去,顿时,伴随着火焰的烟尘开始在屋子里弥漫,有时候生火的时候,烟尘呛的咳出眼泪,火还没有好好燃烧。
总是不想把手臂从热热的被窝里伸出来,冷啊,冷。除了被窝和火炉,室内冰冷冰冷的,尤其是数九寒天。一出被窝,只能围坐火炉,柴火红了,烟尘慢慢消散。
妈妈洗过热水脸,坐在火炉边的小凳子上,煨茶。
煨茶是冬天里的事,徽县家家不可缺少的生活习惯,罐罐茶分清茶和面茶。男性和老人基本上喝清茶提神,女性娃娃们倒是喜欢面茶。
一九七四年年初,那年我七岁,我们刚刚从武都迁居徽县,虽说是在甘肃西南,同居秦岭以侧,两个县之间的距离不到200公里,而生活习惯所相差甚远,徽县更靠近宝鸡和洛阳。
入乡就要随俗,妈妈学会煨茶了:买来比拳头还小的土陶罐罐,放在烧红的柴火边上,倒入小勺油,待油熟透冒烟,将热水里浸泡舒展开的茶叶滤干,入油,用一根短筷子搅炒片刻,在放适量的盐和一小勺白面继续搅拌翻炒,让油,盐,茶,面均匀混合和熟透后,紧紧贴在煨茶人的这边,空出的一边朝向火炉,注入开水,慢慢煮熬一分钟左右,香味飘散,第一盅茶就好了。这土陶烧制的罐罐,褐色的釉面,精致小巧。下部分是鼓鼓的肚子,占去了整体的四分之三的位置,上部分的四分之一,是细细的脖子上,大口朝天,口的一侧是小小的嘴子,耳朵(把手)是较小的半环,微微超出了拇指和无名指拿捏时的大小,耳朵(把手)两头牢牢粘在鼓鼓的肚子上,和嘴子不形成在对等的正面,那是设计者为了方便倒茶,让耳朵(把手)和嘴子在九十度的位置,一上,一中。
第一杯罐罐面茶好了,切成片状的馍馍也在炉子的一边考出黄黄脆脆的模样,就着茶一吃一喝。出工上地的人,清晨起床,就是茶和馍馍,第一顿简餐之后,开始了一天的劳碌。罐罐茶是提神、醒脑和热身的,喝的就是茶味,有了油,盐和面又耐饱,趁早干一上午的活,到了10点左右才能吃早饭。罐罐茶的前几盅都略有茶的苦香,和着开始的清清淡淡,爸爸喝两盅,妈妈喝两盅,姐姐喝两盅,之后就是面味更浓的油盐面茶味,尤其是最后一盅,叫“掏茶罐子”,可以把贴在罐壁上剩余的面和茶叶捣下来,几块小小的油面疙瘩,边喝边咬着,好香啊,那是我的最爱。
冬天上学也是早晨摸黑出门,喝不到罐罐茶,中午还来,妈妈给我留着我最爱的茶“尾巴”还煨在火炉的一边,一热就可以喝了,满满一盅就过足了嘴瘾。
其实,这是一九八零年包产到户之后才可以慢慢坐下来享受到的美食和待遇。
之前集体劳动挣工分,爸爸妈妈和姐姐起早贪黑,有时候匆匆洗脸,带着干粮就出门,中午饿了吃馍馍,就近喝几口泉水,天黑收工才能回来做晚饭。
一开始,妈妈说每天早晨喝了罐罐茶,晚上睡不着,慢慢的,她有感觉如果哪一天中断了不喝,反而头重脚轻,睡不好觉。妈妈说着笑自己:这罐罐茶提神,就是把人喝上瘾了,还丢不下了。
一只茶罐还没有拳头粗,所谓的一盅,就是一个小瓷杯,盛了只够三四口喝的茶。茶不只是家庭必有的冬饮,也是待客必有的礼仪和面子。
家里来客人,那怕是乡邻串门,也要煨茶相待,尤其是女主人,煨上一罐面茶,男主人和来客聊天拉家常,相谈甚欢的场面,体现好客和亲近。如果进了谁家门,灯死火灭,冰锅冷灶,别说煨茶做饭以礼相待,甚至一杯开水都没有,格外冷落的表情,谁也不去不近人情的家人。
客人来了,主人问客人,愿喝面茶还是清茶,客人会根据自己的口味和意愿告诉主人,喜清茶还是好面茶。清茶快,茶叶在罐罐里用油一炒,直接水煮,喝的就是茶的清苦,三五盅结束。不像面茶,可以十盅左右,可以悠闲地煨着,谈天说地,煮的是心情,熬的是时间,细品慢咂的是友情。
那时候,虽说我们初来乍到,每到晚饭之后,村子里的大人娃娃们都来串门,冬天烤火喝面茶,夏天就在院子里大人有大人的话题,娃娃们在一边追逐,嘻闹。
1986年冬天,全家又离开徽县,离开了生活十三年的第二故乡,从此,罐罐茶也是一去不返,没有罐罐茶相伴的日子,一时半会真不适应。
油香味,面香味,茶叶淡淡的清香,总在记忆的舌尖上,至今回味,咂咂着唇齿间的香,都是久久不散的味。
作者简介:石桂霞陕西省西安市灞桥区柳烟路普华熙岸5号楼2单元102信箱
责任编辑:杨建化
审稿编辑:陈淑娟
排版制作:清 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