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认知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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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百个招式,不如把一个招式练透彻了。
起飞20分钟后,因为遇到乱流,飞机发生了轻微的颠簸。
博宁通过对讲机告诉空乘:“最好请乘客们系好安全带。”
随着驾驶舱周围的空气冷却,机体上凸起的三个金属气缸——通过测量空气流进管道的冲击力来判断空速的皮托管——被冰晶堵塞。
大多数飞行员都知道,如果空速大幅度下降,十有八九是因为冰晶堵住了皮托管。法航447客机也遇到了这个问题,皮托管被冻住了,驾驶舱里的计算机失去了有关空速的信息。
此时,根据程序设定,自动驾驶系统将关闭。
警报声突然响起。
“我来驾驶。”博宁平静地说。
此时,如果飞行员什么都不做,飞机会继续安全地飞行,皮托管内的冰也会自然融化。
然而,或许是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让他从睡梦中惊醒,想要弥补自动驾驶系统的缺陷,博宁向后拉了一下操纵杆,这一举动导致机头上仰,飞机向上爬升,在一分钟内上升了900米。
由于机头轻微上仰,飞机的空气动力发生了改变。在这一高度,空气较为稀薄,飞机爬升干扰了机翼附近空气的平稳流动,从而使飞机的“升力”(一种物理力,飞机升上天空是因为机翼上面的压力小于机翼下面的压力)开始减弱。
在极端情况下,这会造成空气动力失速,尽管飞机引擎竭力使机头向上,但还是控制不住飞机向下坠落。
失速在刚发生时很容易解决,只要降低机头,让空气在机翼上方平缓流动就可以阻止失速的发生。
但是,如果这时机头仍然向上,失速就会变得越发严重,致使飞机垂直下落,就像石头落进井里。
正当法航447客机在稀薄的空气中上升时,驾驶舱里突然响起警报声,“失速!失速!失速!失速!”这表明机头已经过高。
“怎么回事?”副驾驶问道。
“这好像不……呃……不太好!”博宁说。此时皮托管仍然结冰,所以显示屏无法显示空速。
“注意你的飞行速度。”副驾驶说。
“好的,好的,飞机正在下降。”博宁回应。
“提示音说我们正在上升,”副驾驶说,“你需要让飞机下降。”
“好。”博宁说。
但博宁并没有让飞机下降。
这时他即使让飞机水平地飞行,他们都会逃过一劫。
可他却继续向后拉操纵杆,导致机头越发上仰。
驾驶舱一度陷入沉默。
“这不是真的。”博宁说。
此刻,透过驾驶舱的窗户已经可以看到大海。
“这到底是怎么了?”博宁问道。
两秒后,飞机坠入大西洋。
这是一则真实的空难事件。
法国航空447号班机原定由巴西里约热内卢加利昂国际机场飞往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
2009年6月1日,该航班一架空中客车A330-203客机(注册编号:F-GZCP),格林尼治时间2009年5月30日从巴西里约热内卢起飞,飞往法国巴黎途中遭遇恶劣天气,6月1日凌晨在大西洋上空神秘失踪,乘客216人、机组成员12人无一生还。
失事客机法航447的残骸被找到后,人们发现,遇难者明显没有意识到灾难的降临,有迹象表明,即使在飞机坠毁的那一刻,乘客也没有慌乱地系上安全带或者收起小桌板,氧气面罩也没有自动脱落。
一艘探寻残骸的潜艇在大西洋海底发现,该失事客机的一整排座位还直挺挺地立着,好像等待着再次起飞。
失事客机的黑匣子大约两年后才被找到,人们都期待着事故原因就此浮出水面,然而,黑匣子并没有提供什么相关线索:飞机上所有的计算机都没有出现故障,也不存在机械故障和电气系统故障。
调查者直至听到驾驶舱的飞行录音才明白,这架空客飞机——当时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飞机,自动防错系统的典范——之所以坠入大西洋,并不是因为机械缺陷,而是因为飞行员注意力不集中。
这绝对不是耸人听闻:空难的原因大多是飞行员的注意力过于分散或者其他人为因素,尤其是在自动驾驶系统发明以前。
然而,从里约飞往巴黎的这架飞机十分先进,可以极大地减少需要由飞行员做出的决定,从而避免上述错误。
空客A330飞机的特别之处在于,在出现问题时计算机可以自动进行干预,找出解决方案,并通过屏幕告知飞行员,飞行员在对计算机给出的提示信息做出判断时,注意力会更加集中。
理想情况下,每次飞行飞行员只需要在飞机起飞和降落时驾驶8分钟,其余时间均可依赖自动驾驶系统。
这从根本上改变了飞行技术,实现了从主动性到反应性的转变。
这样一来,驾驶飞机变得更简单,事故率不断下降,航空公司的经济效益猛增——因为每个航班的载客量增多了,但机组人员减少了。
曾经,跨越大洋的飞行需要6名飞行员,而在法航447时代,由于自动化技术的应用,任何飞行任务都只需要两名飞行员。
但这也带来了新的危险,正如法国航空447号航班经历的那样。
随着自动化技术的普及,人类注意力集中时间的衰退风险也越来越大。
当人们在自动化和注意力之间切换时,很可能产生问题。
极其危险的是,由于自动化系统已经渗透到飞机、汽车以及其他环境中,每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以飞行员博宁的心理状态为例,在驾驶法航447客机时,他同意了副驾驶让飞机下降的提议,却继续向后拉杆导致飞机上升。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我们不得而知。
或许他希望能够穿过当时的热带风暴云层,或许这是他听到警报声后的应激反应。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在听到“失速”警告后没有把操纵杆切换到空挡。
很明显的是,博宁当时陷入了一种被称为“认知隧道”的精神障碍。
当自动化系统突然关闭时,我们被迫启动自己的注意力,大脑从放松状态进入惊慌状态,就有可能产生这种障碍。
心理学家一般把注意力比喻成一个聚光灯,其光束既能扩散又能集中。
注意力由我们的意识控制,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可以选择集中注意力,也可以选择放松。
如果我们允许自动化系统,比如计算机或自动驾驶系统,代替我们的注意力,大脑就会把“聚光灯”调暗。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大脑积蓄能量的一种方式。
这种放松方式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优势:帮助我们在潜意识状态下控制压力水平,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头脑风暴”,而不必一直关注周遭的环境;帮助我们做好准备,处理更复杂的认知任务。
我们的大脑能够自动寻找放松的机会。
但是,'嘭’!当突发情况发生时,你大脑中的'聚光灯’不得不突然打开,此刻它不清楚应该照射哪个方向。
不管你面前有什么,大脑都会本能地迫使'聚光灯’把光束尽可能多地投在最明显的刺激物上,即便那不是最好的选择,这就是认知隧道产生的过程。
认知隧道会导致人们过度关注眼前的事物或者手头的任务。
比如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智能手机,听不见孩子的哭泣,也看不见人行道上从其面前走过的行人;有的司机看到前方的红灯会突然急刹车。
我们可以学习如何更好地在放松和集中注意力之间切换,但这样的技能除了需要练习,还需要主动参与。
然而,我们一旦进入认知隧道,就会失去掌控注意力的能力,反而会被最简单、最明显的刺激物吸引,这时我们的行为往往很愚蠢。
比如这个空难的例子。
博宁听到警报声后,赶紧查看仪表盘,他的目光集中在主显示器上,发现屏幕上的飞机图标轻微偏向右侧。
一般来讲,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此刻,自动驾驶系统突然关闭,博宁不得不重新集中注意力,而他大脑中的“聚光灯”照向了那个失衡的图标。
数据表明,博宁把全部精力放在恢复机翼的平衡上。
或许是因为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此,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仍然在向后拉杆,导致机头不断抬高。
接着,坐在博宁左边的副驾驶戴维·罗伯特进入了另一个认知隧道。
罗伯特一直盯着屏幕,根本没有看到博宁正在向后拉杆,也没有注意到仪表盘显示正在驾驶的飞行员抬高了机头,尽管他刚刚同意让飞机下降。
没有迹象表明罗伯特查看了仪表,他只是抓狂地浏览计算机自动生成的提示信息。即使提示信息真的有所帮助,但博宁当时正全神贯注于主显示器上的飞机图标,根本不可能把罗伯特的话听进去。
两位飞行员就这样盯着各自眼前的屏幕。
这时堵塞在皮托管内的冰晶已经融化,计算机重新开始接收精确的空速信息。
从这一刻起,飞机上所有的传感器都恢复工作状态,计算机开始给出指令,告知飞行员应对失速的方法。
仪表盘上显示了所有能够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信息,但此刻他们却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就算系统提供了有用的信息,博宁和罗伯特也不知该如何获取。
这就是认知隧道引发的灾难。
在这个自动化时代,懂得如何掌控自己的注意力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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