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亚专栏】画画与写作 / 开普饭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画画与写作

作者：蒋正亚

画画与写作（此处指文学吧）的关联太大了，都是通过形象反映生活、塑造人物、表达思想和情感。只是画画用线条和色彩，文学用语言文字。两者的思维方式几近相同。

我虽然不会画画，但我讲《文学鉴赏与创作》时，经常举画画的例子。

例一、“深山藏古寺”，是宋徽宗招考画师的题目。被选中的那幅画，没有画山如何深，寺如何古，只画了一个挑水的老和尚。那些画了深山与古寺的，被称为“俗品”。

例二、“蛙声十里出山泉”，是作家老舍给画家齐白石出的题目。时年九十一岁高龄的齐白石冥思苦想，终于灵感迸发，画面上只画峭壁飞流，随意点缀了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蝌蚪。有蝌蚪难道没有蝌蚪的父母吗？蛙声热闹可闻也。

例三、齐白石三“刺”张大千。一“刺”是不满意张大千的人品，拒收其名片；二“刺”是挖苦张大千画虾不符合虾子全身只有六节的生物属性，四节、五节、六节、七节的都有；三“刺”是批评张大千画柳上之蝉不该把蝉头朝向乱画，有的朝上，有的朝下，因为据老先生乡下经验，柳上之蝉，头总是朝上的。

例三告诉我们，文学来源于生活，文学必须忠实于生活，不能胡编乱造，如抗日神剧；例一、例二告诉我们，创作时要尊重读者的智慧，不要写得太满，写得太死板，要给读者留下想象和回味的空间。

“文学必须忠实于生活”，按下不表，单说说“不要写得太满”的例子。

例一、唐代诗人朱庆馀《宫中词》中有句“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两个宫女，或是同病相怜的“闺密”吧？交流思想，谈天说地，担心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言”了，被鹦鹉学了舌传了话，结果是被驱逐还是被处死呢？不写人，单写鹦鹉，单写见鹦鹉而“不敢言”，宫中处境之阴森险恶可以想见了。

例二、清代诗人袁枚《所见》中有句“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牧童捕蝉，捕到了没有？无关紧要，关键是让人体味到了牧童的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谁个年少时没有这样的经历？直击人心，唤醒记忆，自然引起共鸣。

例三、《三国演义》第五回中有“其酒尚温”句。关羽以“弓手”身份出战董卓手下名将华雄，其战斗过程如何，不必写出，因为华雄败孙坚，斩俞涉、潘风，已有精彩的过程描述，再写就是重复。“其酒尚温”，更显得关羽武功之高强、身手之敏捷。

例四、鲁迅小说《孔乙己》中有句“他家的东西，偷得的吗”，借旁人之口，侧面写出丁举人是一个有权有势、凶狠恶毒的人物。小说中丁举人并未亮相，读者已知其人。

例五、彭见明小说《那山那人那狗》中有句“倘若桂花树屋的葛荣荣有信，那就要不惜脚力，弯三里路给送去。他和大队秘书关系不好，秘书不给他转信”。这是老邮差给儿子的工作交待。妙处与鲁迅写丁举人异曲同工。不同的是，话中提到的人物，几乎不影响到情节的展开，只显出父亲的细致善良。

例六、彭见明小说《那山那人那狗》首句为“父亲对儿子说：'上路吧，到时候了’”。劈头盖脸从“到时候了”写起，不写父子此前的各种准备，但是读者可以想见此前的各种准备。从头开始计流水帐，则无聊无趣。

沈从文小说《边城》末句为“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暗示傩送和翠翠的爱情也许没有结果，但多么希望能够花好月圆。这比传统小说一杆子插到底，非写出个确定的结果不可，就显得高明多了，当然也更耐人咀嚼寻味。

我长期偏居一隅，识人不多。凭有限的交流，也结交过几个文化人。我的同事兼朋友余本海先生，学农出身，现旅居北京，画画为业。他的画，我是不懂的，据说市场行情一路看涨。但我知道他才思敏捷，擅长作对，写得一手半文半白的好文章，对语言文字特别敏感，但凡见到我朋友圈发或转发的文章，总能挑出几处毛病来。我认识的岳阳几个女作家，如李颖、范敏、李海英，还有“六色荷”文学社的成员，个个能写会画，令人艳羡。

如果画蛇添足，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书法与写作》《唱歌与写作》也是同理，我就懒得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