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场上的生肖网红
【事件回顾】 2020年9月24日，纽约佳士得“崇圣御宝-詹姆斯及玛丽莲·阿尔斯多夫珍藏”专场拍卖会上，一只唐代白釉残兔再一次颠覆完美主义的审美理念，估价8000~12000美金，最后以40万美金（约合260万人民币）落槌。造型圆润，低眉顺耳，形象乖萌，两腮凸鼓，煞是乖萌。盈手一握，十分讨喜。这只兔子一经曝光，就收获大量粉丝，被称为“网红兔”。
▌本期嘉宾
中汉拍卖董事长 卞亦文
北京匡时拍卖书画部经理 晏旭
佳士得中国瓷器及艺术品资深专家 戴岱
卞亦文：佳士得这只白釉兔我很喜欢，拍卖前挣扎再三，想下个书面委托。被告知属意的买家很多，建议我下个书面定价。我想了半天，出了个价，现在看还不够这只兔子最后的成交佣金呢。前些年蓝理捷（J. J. Lally）出版过一本售卖图录，其中就有一件，和拍卖这件同时期的白釉卧兔，品相是完美的。但艺术表现力和这只比稍逊。
▌【唐】巩县窑白釉兔 2020年纽约佳士得春拍拍品
戴岱：此类兔子常见卧兔，佳士得拍的这件是立兔。
卞亦文：是的，蓝理捷的那只兔子也特别乖萌，我们有时形容人“小白兔”，就是那个样子，难以言说的可爱。当时我也向他发了电邮询价，对方开价2.8万美金，后价格没有谈拢，也就作罢了。之后拍卖场上再出现兔子这个题材，我会挺关心的。
戴岱：蓝理捷的那件应该是市场中能见到的卧兔，最好的一只了。因为佳士得的兔子拍完后，朋友圈就开始刷屏，很多人把自己的藏品发上来，基本上全是卧兔，立兔很少。
▌【唐】瓷兔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晏旭：生肖是中国人十分钟情的题材。北京匡时之前拍过黄永玉画的一只猪，是他曾经在陆羽茶社放在给服务生的红包里，当做小费的。当时委托底价非常便宜，大概2万元，卖到55万人民币。拍完我们还玩笑说，猪本身就代表财，属猪的人都有钱，这件作品的委托人几乎全是属猪。
▌黄永玉《肥年》 1995年作 北京匡时2013年春拍拍品
卞亦文：为什么这张画会在陆羽茶社？
晏旭：陆羽茶社是当时香港不少文人雅士好聚的粤式茶楼，名流出入，给小费是习惯。黄先生当年初到香港，可能财力上不如意，或是没这个习惯，也大概是逢年过节，又刚赶上猪年，就在红包里塞张画，给了服务员。这张画的藏家后来给了当时那位服务员1000元小费，收了这张作品。保存多年，后为了照顾我，拿来上拍。拍前我一发朋友圈，就轰动了，大家说肯定能出高价，但能拍的这样高，我还是很意外。生肖文化暗合藏家心理，他们会追捧。包括这只兔子，我相信也是。
戴岱：2017年香港佳士得养德堂珍藏中国古玉器专场一，有件西周中期的玉猪也是拍出很好的价格（估价：10万港币~15万港币，成交价：610万港币），到最后也是两位属猪的客人在竞价，都下决心一定要买到。人们对于猪的追捧是传统，新石器时代古人就用猪下颌骨、猪头骨随葬，以显示墓主人生前的富足。
▌【西周】玉猪 2017年香港佳士得秋拍拍品
卞亦文：我属鼠，在书画作品中我会关注这个题材。个人来说，齐白石先生画的老鼠，我是最能入眼的，能通人情。但收藏门类确实隔行如隔山，每次碰到喜欢的画，我只能请教一下懂书画的朋友。大开门且出版著录特别好的，就特别特别贵，我也只能望鼠兴叹。
戴岱：齐白石先生属于观察动物特别细致入微的，他善画动物，像老鼠、昆虫，很多都不登大雅之堂，但在他笔下都格外生动。
晏旭：他的门人曾告诉我，齐先生是真不画自己没亲眼见过的，甚至画老鹰，他都要真的猎一只老鹰来，先观察再画。
▌齐白石《水族动物》四屏其一 2010年中国嘉德拍品
戴岱：这很像现在一些仿古的器物，瓷器、玉器、雕塑会觉得不像的原因，就是我们离那个东西太远了，都是靠照片或出版物去临摹，你并没有和它朝夕相处，缺乏面对面的趣味性，生动性。
卞亦文：刚才晏旭说到，齐白石只画他见过的东西，这就是真正意义上施法自然，我相信画家一定是对他笔下的东西有感受。
晏旭：后人在看这些作品会放大作者的动机，其实画家面对自然时，那种观察一定是很真诚且入微的。
卞亦文：从白兔聊到齐白石先生的画，我突然想到一个值得探讨的事。在乾隆之前，专门从事书画收藏且传之于世的大藏家比比皆是，但明清时期在私人收藏中，从事瓷器收藏的大家，似乎鲜有耳闻。
戴岱：明初《格古要论》中有对洪武时期及明早期瓷器作以评论，到万历时期高濂的《遵生八笺》可以看出，当时的收藏以宋瓷为主，再到晚明，开始出现关于本朝瓷器的鉴赏收藏，推崇永宣、成化瓷。从明代开始，对官窑瓷器民间已有著录，但对某件器物于何人收藏并无明确记录，只是梳理一些资料。比如刘廷玑在《在园杂志》有关于郎窑仿制的瓷器，称其“仿古暗合，与真无二”；也能看到其中对于明代官窑瓷器的尊崇。到了晚清民国，西方的收藏概念开始进入，无论国内国外，以瓷器收藏为专题的大家比比皆是。但在此之前，瓷器最大的藏家应该说还是乾隆、或雍正康熙，即所谓的宫廷收藏。
宫廷收藏之外，皇帝也会赏赐大臣，一些宫廷瓷器由此进入王府，这在清单中也可见；比如一些零星记载，清金石学家、考古学家吴大澂，主要收藏宋代瓷器，顾廷龙编《吴愙斋先生年谱》记录，光绪十五年（1889年），吴大澂曾于北京琉璃厂德宝斋收购21件汝窑瓷器，上海博物馆所藏几件汝窑盘均系其旧藏。再加上拍场出现的东西，可以追溯其更早的收藏源流，这些也都能帮助我们，梳理出清末的一个收藏状况。但和书画相论，确实瓷器的私人藏家没有出版类似书目、画目。
卞亦文：宫廷之外的私人收藏，我还能举出一个例子，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所在的曹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与康熙私交甚笃，曾管理江宁织造。在曹寅著《楝亭诗抄》中，有康熙晚年给曹家的一道奏折，写道：“近来你家差事甚多，如磁器、法朖之类。先还有旨意件数，到京之后，送至御前览完，才烧法琅。今不知骗了多少磁器，朕总不知。”说他们督办漕运不利，这两年好的瓷器、珐琅被你们家骗了多少，别以为朕不知道。
这里正好纠正一个概念，这段史料也曾被人引用，作为康熙朝瓷胎珐琅制作的历史证据，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此处的“磁器、法朖”，以我的理解，之间应该是有顿号的，指的并非是珐琅彩瓷器，应当还是铜胎珐琅器，或掐丝珐琅器。
本文根据中汉金宝夜话《拍场上的生肖网红》一文编辑整理，原文刊载于2021年《收藏》0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