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艺圃丨且向花丛觅小园

说遍了留园，且让你我将视线一转，来瞧瞧它身边那座不声不响、温柔敦厚的小园——艺圃。

在苏州城西阊门内，有一条不见声传、名字却颇有滋味的小弄——文衙弄，中有一座隐藏其中的小园。

大隐蔽，小规模，却偏偏名声敢与苏州其余几大名园相抗，在2000年时候便与沧浪亭、狮子林等几大古典园林，共列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这便是艺圃。

这座小园很奇妙。

人人见他，就像见到藏身于市井缝隙中的小情调、小趣味，那样熨帖、亲切，属于人间，仿佛随时可与大隐隐于市的生活不期而遇。

现在，我们便来看看这世间与它的相逢。

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

屋头枣结离离实，池面蓣浮艳艳花。

棐几只摊淳化贴，雪瓯频试敬亭茶。

与君企脚挥谈麈，杨柳阴中日渐斜。

——[清] 汪琬《再题艺圃》

在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一座小而精巧的宅园在这里诞生了，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当时浙江按察司副使袁祖庚。

受到官场排挤的袁祖庚罢官回乡，灰心名利之下沉醉诗酒，便与自家宅园取名“醉颖堂”，即饮酒作诗之堂，又取大隐隐于市之意，题书门楣四个大字“城市山林”。

这乍一看好像是现代高档住宅小区名的小园，便是今日艺圃的原址。

长身两君子，宛与孤身映。

三叠素琴张，一声远山静。

嘹唳月明时，风泉杂清听。

—— [清]王士禛《艺圃杂咏》

时间行至万历末年，艺术史上吴中四才子的光辉尚未散去，万马齐喑的乌云已笼罩在朝野之上，此时的艺圃，也迎来了它的第二任主人——文震孟。

这位大佬便是赫赫有名的书画家文徵明之曾孙，天启二年的状元郎，官至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奈何明朝的马车已向着悬崖一路狂奔。那时之于个人的最好选择之一，反而是罢官回乡，寻求自由的精神乐土。

在他手中的艺圃便叫做药圃，取其遍植香草，君子高洁之意，正是文人风骨。

满岩桂柏起秋风，鸾鹤排烟下碧空。

闻道茅君夜相访，旌幢小驻月明中。

—— [清]汪 琬《艺圃小游仙》

而文震孟的弟弟文震亨亦是大才子，对园林有着极深造诣，其所著《长物志》，就有着“吾正惧吴人心手日变，将来有滥觞而不可知者，是编提防之”的宏愿。

世事多迭，人心易变，未来人不知如今事，是该轮我为世人记之。如今读来，依然能窥见昔日那人好一片恣肆潇洒的温柔心意。

而就是这样一个热爱如斯生活的人，却在明朝覆灭的尽头毅然选择以身殉国，后人将艺圃外弄堂命名为文衙弄，便是为了纪念文氏家族。

池上花开照眼明，流蓣无数杂飞英。

一双紫燕贴波去，三寸银鱼吹浪行。

—— [清]汪 琬《艺圃竹枝歌》

药圃随着主人逝去而逐渐沉寂，直到清朝顺治年间，一位昔日崇祯四年的进士姜埰来到了它身边，以明代遗民的身份居住下来，在改朝换代、剃发易服的当时，依然恪守着文人那份气节。

他将药圃改名敬亭山房，取自昔日所流放宣州的名胜敬亭山，以示对明朝的坚贞。而艺圃中现存的东莱草堂、馎饦斋、思嗜轩三处建筑，也依然保留着姜埰故乡山东的色彩。

东莱为山东古称，馎饦为山东面食，思嗜轩前种的是山东枣树，一草一木，一名一字，皆是艺圃三代主人的乡愁。

到了康熙年间，这座小园传到了姜埰儿子姜实节手中，至此，它拥有了流传至今的名字——“艺圃”。

这时的艺圃格局已与现如今我们所看到的极为接近，简练疏朗，园景幽致，林泉深壑、亭榭虚凌，可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

就是这座偏安一隅的小小园林，客居过名满天下的文人墨客，见证过坚贞不移的汉家衣冠，流连过园林的昌盛，经历过战火的卷袭。

它静默地伫立于时光之中，它便是时光本身。

如今你我有幸能与它相逢，有幸在这时光中见证

。

它没有被完全毁灭，没有被彻底遗忘，这座幸运的小园保持着最接近真相的格局和名姓，为你我展现它昔日荣光。

邀游艺圃，争看好句如花，续赋佳篇似画。

东风去未远，艺圃在春天深处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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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市留园管理处

2020年4月29日